第五章万魔殿（2）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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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万魔殿的深处，一场狂欢正在进行着。形形色色的人们拥挤在一个相当大的房间里，他们围坐在十几张的圆桌周围，或是大呼小叫的聊天，或是面红耳赤的赌牌。桌上摆满了没吃几口的烤鹅和没喝完的麦酒。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刺鼻的烟味，酒味以及会让普通人羞得红脸的污言秽语。

其实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这里的每个人都长着尖尖的耳朵，和远古壁画上刻得恶魔形象如出一辙——是的，这里是一个“巢穴”，一个属于夜精灵的“巢穴”。

他们有理由欢庆，这群精灵们在城外的大漠中劫杀了一个途经伯利恒去往东方的商队。这是他们这个月最大的一笔收获。他们成功躲过了圣殿骑士的巡逻，又在远处用弩箭狙杀了跟随商队的护卫，之后，团伙里几个高个男人一拥而上，过了三分钟，商队就从世界上被抹去了，他们的货物成了这群强盗的囊中物。

艾拉·薇茵莉雅刻意的和眼前拿着酒瓶、陷入狂喜的人群离得很远。她蜷缩在一个幽暗的墙角里，抱着自己的双腿，下巴抵在自己的膝盖上。她默默地盯着地面，尽管看上去没什么防备，但她尖尖的耳朵却一直警觉地竖着，倾听着自己周围的一举一动。

和往常一样，她总是最不合群的一个。她远离人群，孤零零的，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占用尽量小的空间，尽量使别人不注意到自己。这样，她制造了一个小小的、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空间。

唯有在一个人的时候，她才能感到安全。

一个人的话，就没人能够打扰她，好像随时都能够闭上眼，任由自己的意识如同雪花般在纯洁的圣殿之上飘落……飘落……不再睁眼看这个没有希望也没有尽头的世界。

只有在这时，她才能体会到如春日薄雪般那么一小点的……所谓的自由。

忽然，一个脚步声传到了她的耳朵中，尽管轻微，但她仍然迅速的抬起了头，身子微微向后缩，漂亮的眼瞳中闪烁起若有若无的恐惧。

走到她面前的男孩愣了一下，局促的向后退了半步。

那同样是一个夜精灵，是一个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清秀男孩，眼眸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像是无星的夜空。

“你……不过去和他们一起吗？”

艾拉静静地摇了摇头，接着又将目光垂向了地面。然而，男孩却并没有走开，他走到了艾拉的身边，同样抱膝坐下。

“我叫莱昂·阿多尼斯。是今天才来到这里的新成员。”男孩用他纯净的眼瞳看着身边的女孩，“你呢？”

艾拉抬起头，疑惑的注视着身前的男孩。男孩洁白的面颊上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明媚的像是长夜中的极光。“艾拉……”她的声音像是幼鸟细碎的低鸣，“艾拉·薇茵莉雅。”

“很好听的名字呢……”男孩依然是浅浅的笑着，“艾……不，薇茵莉雅小姐，你也是刚刚加入他们的吗？”

艾拉仰起头，银色的长发如月光般垂下，“不，我在这儿呆了大概……6年了吧。”

“6年？”男孩的眉宇惊讶的闪动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是新成员，所以才一个人呆在角落里……”

艾拉的眼瞳中流露出悲伤，嘴唇嚅动了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短暂的沉默后，她从喉咙里断断续续的挤出了几个字。

“他们……杀了……好多商人”她的眼中闪烁着点点泪花，“只是为了……几车烟草……”

男孩愣了愣，黑色的眼睛睁的大大的。

“你是在同情那些商人吗？”

艾拉沉默了片刻，缓缓的摇了摇头。

“不……不是同情，只是伤心……”她把小脸埋在自己的胳膊里，“我明白的，他们抢那些烟草，也只是为了生存罢了。但我还是伤心啊，卖掉这批烟草后，我们的生命又能再黑暗里苟延残喘那么一会儿，但是，也有那么多无辜的人因此而死……”

艾拉的声音愈来愈小，直至被其他嘈杂的人声淹没。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为这种人伤心呢？”男孩的声音清凌冷冽，仿佛冰封的湖面。

艾拉猛地战栗了一下，她抬起头来，对上了男孩漆黑的双瞳。男孩的眼瞳依然纯净，明媚的笑容则变成了一种认真的疑惑神情。

“因为……他们是无辜的……他们没什么罪过不是吗？”艾拉认真的争辩到，“他们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兄弟姐妹，他们有幸福的令我们嫉妒的生活……他们，本不应死在这儿啊……”

男孩轻轻的笑出声来，“你说……他们并没有什么罪过是吗？”

艾拉茫然的看着男孩。男孩的笑声听上去像是嘲笑。

“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商人的财富是怎么来的吗？”

艾拉说不出话来，男孩的眼瞳像是要把自己吸进去似的。它依然纯净如夜，却也深邃如夜。

“商人们从种植园贵族手里以极低的价格买到烟草，用马车或商船运向东方。”男孩淡淡地说。“他们会从东方的商人手里得到茶叶、丝绸和瓷器，这些东西在西方大陆能卖出非常大的一笔钱。”

“可是……”艾拉终于从嘴角挤出几个字，“尽管这种赚钱方式是投机了一点，但这不能算罪过呀……”

“看来你还是没有明白啊。”男孩皱了皱眉头，“那么，他们为什么能以极低的价格从种植园贵族手里买到烟草呢？”

又一次，艾拉默然的摇了摇头。“因为……种植烟草的……是我们夜精灵啊……”男孩的眼眸里流露出比深渊还深的哀伤，“驱使夜精灵不需要钱，只需要枷锁和皮鞭就够了。”

“夜精灵……种植烟草？”艾拉茫然的睁着眼睛，“什……什么意思？”

男孩叹了口气。

“你……没有看过伯利恒外面的世界吧。”

艾拉默然的点头。

“那是他们自私的人类规定的血腥制度。居住在乡下的种植园贵族可以向国王申请，以很低的价格购买贫民窟的夜精灵作为劳力使用，在他们人类的法律中，这被称作‘罪契’，指的就是夜精灵通过为人类无偿的劳动来洗刷自己身为异端的罪孽。”男孩咬着牙说道，漂亮的面容忽而如利剑般锋利起来，“贵族们不需要为他们的夜精灵工人们支付薪水，只需要雇一些监工，用皮鞭驱使那些带着脚镣的夜精灵，无论酷暑还是严冬。每天都有夜精灵不堪重负的死去，但他们不在乎。在他们的法律里，‘异端为了人类劳作而死，即是涤净了自己的罪孽，他们的灵魂将升往天堂。’而且，贵族们只要记录好工人们的死亡名单，就能从国王手里补充到相同数量的工人。”他哀伤的双瞳里突然闪现出一瞬狂躁的愤怒，宛若深空中的惊雷。

“这下你明白了吧？贵族和商人们手上的每一块金子，都沾满了夜精灵的血和命！”

他猛地站了起来，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他居高临下的望着艾拉，目光森严，漆黑的眼睛中映出她近乎惊恐的神色。

艾拉被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她只感觉有人拿着刀子一刀一刀的往她心里捅。

几分钟前，伯利恒对她来说还意味着世界的全部。她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也不曾离开过这里。很少有人给她讲过外面的故事，她从没想过，在光辉的圣城之外还生存着与自己留着相同鲜血的同族们，他们像商品一样被贩卖，像牲畜一样被驱使；他们过着更为苦难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