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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能想到的，便是雅居里的人。可雅居里的人又是怎么失踪的，和顾醒有什么关系？
他又是怎么死的？
……
想不通，便不再想。就像哑女所认为的，人活一世，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可他是士，是相十三，是下棋之人。落到今天这种地步，皆是因为他没有下好棋。
相十三有很多年没有碰过棋子。今天是他目盲后第一次下棋，与自己下棋，与“对面的人”下棋。左手执白棋，右手执黑棋，一如当年，他和元宁兮在青巷下的那盘棋，一人执白，一人执黑。
相十三落子飞快，房间里连续不断地响起啪啪的声音。让人感觉不像下棋，倒像是在摆棋。
不多会儿，棋盘上摆满了棋子。黑白相间，有密有疏。
他和元宁兮往时共主，今时就是敌人。紫元帝都，再难回矣。
棋局如战场，颗颗是人命。或死或活，总难跳出棋盘。相十三先是剔除了谢应吴参两颗棋子，又剔除了死去的几个重要人物。
十多年前临宣台的那次刺杀，两方都死了人。相十三这边的黑棋不是被人挖了墙角，便是莫名其妙地死去。
紫元朝廷，部分官员保持沉默，另一些则是转投元宁兮。在他“死”后，那些沉默的人再不能保持沉默，纷纷弃他而去。
他为之付出一生的家族，同样背弃了他，就连他的几位兄长也是如此。当然，有些人还是忠于他，忠于亲情、友情的。其他人等，认清利害关系，早在族长的带领下去亲近元宁兮去了。族长的决断不可谓不正确，甚至说在当时看来这是很明智的做法。
元宁兮那边也不好过，先是让陆无间狠狠阴了一把，一下折了十几颗棋子，之后亓官泉晔乘火打劫，将他的留在北国朝廷的几枚暗桩给处死了。
卢湛虽未出现，却在背后推波助澜。相十三不是没有察觉到，只是他太自信了。
人心易变。最易掌控的是人心，最难掌控的也是人心。
君者，既为天下谋，也为自己谋。
人有才，易遭人妒。为人臣子，功高位极易遭君主猜忌，心思过深易惹君主生厌，从而引人寻其把柄，以相挟。
相十三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随水丢下手中棋子，任它在棋盘中央的空白处滴溜溜转个不停，笑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是士不明 白为士，故寻退路。”
“我也不好过，你也不好过，这下可好，让陆无间等人摆了一道不说，还让人家看了紫元朝廷的笑话。”
想起与顾醒的交易，相十三闭紧了双眸，自语：“顾醒死了，可他的棋子还在。顾家人忠心为国，奈何死相凄惨。北国新主与他两不相容，小天子不知身在何地……紫元、北国、江湖，都有他的人……”
“朝复朝复，北国复旧朝。很明显，那姓徐的和顾醒是一路的……禹城位帝都西北，不过几百里的距离。雅居虽小，无甚名气，人却是不少。一夕间，人去无踪……雅居应该就是顾醒的地盘，就算不是，里面也有他的人……”
“……鬼才人么？可惜死得太早。”相十三眉头颤了颤，遗憾说，“……不管怎么说，君魂之散为天人之斥所害……难道这就叫做天妒英才？！”
“烦，烦，烦！”相十三愈想愈烦，恼火道，“我都成这样了，还能干什么？顾大才人，你这不成心给我找麻烦么！”
哑巴女孩坐在相十三身边，没有打扰相十三的思绪。
尽管相十三内心很忧愁，看起来也很忧愁，可哑女明白，此时的相十三是在跟自己说话，所谓自说自话，便是不需要有谁接话。另外，哑女不懂下棋，也不喜欢下棋。在她放好棋盘后，就没有再往棋盘上看过。她习惯在相十三思考的时候折纸，习惯和他共坐一桌，感受着屋内温暖和谐的氛围。
哑女将裁好的纸张放在腿上，很认真地折着纸鹤。这是她新学的，代表着她的祝愿。祝愿自己和相十三生活安逸，不被打扰。
“顾醒修的剑道，我修的棋道，你说我们两个谁更厉害？”顾醒见没人理他，撇了撇嘴，睁开眼睛，偏头问道，“嗯，当然我说的是以前。”
那轻微的翻折声停下，哑巴女孩手中的纸鹤刚好折完，纸鹤翅膀张开，状似飞行。哑巴女孩扭头看着门外，正好可以看见顾院墙角的几枝红梅。
“连你也这样觉得啊。”相十三揉了揉有些疲劳的眼睛，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也倒是，棋道不如剑道直接，从来都是棋道差剑道一筹。而且，顾醒也不是平凡的御境修者。”
“天下风云又起，百姓未能安康，修者也不例外。像我这样有名气的凡人，更是逃脱不得。文比张圣又如何，武如寻常小儿，岂不易死！”相十三一手扶桌，语中不尽叹惋之意，神情很是忧虑，“会怎么死，又会死在哪里呢？”
哑巴女孩皱眉，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大概是觉得那个“死”字太刺耳，又或是觉得相十三此时的心态很有问题。总之，一向不显怒气的哑巴女孩破天荒地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很大声地拍桌，将桌上的棋子拍得到处蹦哒。
“好啦！是我错了！我相望跨无数险境，连元宁兮他们都不能将我杀死，又怎么可能轻易被他人杀！”相十三握住哑巴女孩的手，柔声说道，“怎么说，也能长命几百岁呢！”
哑巴女孩还是皱眉，胸中怒气却已消减大半。但又恨他轻看生命，于是冷着一张脸不再动作。
“我们也离开吧。”相十三知她如此是为何意，被喜欢女子关心，自是欣喜，“我们扮成夫妻……你做饭，我挣钱，咱们一起走遍天下。”
哑女微低着头，却是红了脸。
相十三自是看不见的，但能想象得到身旁女子害羞的模样，不禁大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事实上，他们只是扮成了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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