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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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研静静的望着那双金色的眼睛，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动作。他的神色也宁静，却区别于常见于僧侣身上的，发自内心的宁静，看上去更像是在短短时间里历经了大喜大悲，表情跟不上情绪的波动，脸上只留下了一片空白。

耳畔依然萦绕着缥缈的歌声，初发觉时也不显得突兀，似乎是一直就在那里，不曾停歇。只是声音低回婉转，不经意间就严丝缝合的融在了骨血里，不易觉察。

篝火还在静静的燃烧，间或迸射出几星红热的炭火，在空气里炸开噼里啪啦的声响，这就是黑夜里唯一的声音了。

藤紫色的眼睛慢慢转动了一下，药研看见军服整肃的青年半跪在他身边，篝火拉出来的瘦长影子压在他身上，仿佛把他整个人牢牢的钉在了地上。

方才的感觉竟然并不全是幻像，现实里果真有人在他身边，用手握着他的肩膀。源源不绝的灵力就从接触的这一点传递到他的身体里，同类的温度和重量落在他身上，不经意间成了一种无言的安慰。

药研慢慢放开抱膝的手臂，把软绵绵的手搭在一期一振的手腕上。他想推开一期一振的手，可是却没有力气。反而是一期一振察觉了他的意图，手臂主动离开了药研的肩膀。

药研的反应却慢了半拍，一时没来得及收回自己搭在一期一振腕上的手。两人之间竟然像是有粘性那样，一期一振退后，药研自然而然的就前倾，那样子像是下一秒就要扑进一期一振的怀里，撒着娇讨要灵力似的。

上手摸了以后才能直观的认识到一期一振的出阵服究竟有多精致。参差的凹凸痕迹硌着药研柔嫩的手心，手下竟然是金属的质感——这件貌不惊人的衣服上布满了花纹，全部以与底料颜色相同的金属线刺绣。身体向前倾倒的过程中，药研看见几点细小的寒星并排掠过黑色的布料，那是火光短暂的映照在刺绣的纹路上。

使用这样的工艺，明显附着在这件衣服的象征意义远远高过其实用价值。可是在药研的印象中，粟田口家的制式军装，根本没有这么多繁琐的装饰。至少他自己的战衣上绝没有那么多金属线的刺绣，抚摸那些黑色衣服时感受到的质感他到死都忘不掉，虽然说不上平滑但是也绝对不会硌手。

不期然的，他突然想起来曾经落在自己手上的，山姥切国广的长发，和一期一振刺满绣纹的战衣逐渐联系到了一起……

金色的眼睛突然在他眼前放大，璀璨的瞳光惊到了药研绷紧的神经，他下意识的伸手要去推一期一振，挥出的却是一只惨白的骨爪——与时间溯行军如出一辙的狰狞利爪，爪刃间闪着雪亮的寒芒。

他这一爪直取一期一振那张俊秀的面孔，拉长的风声凄厉的响在夜里，两人身后，篝火上窜起来的红焰乱舞，利爪挥动间撕裂的风卷起一期一振额前散碎的发丝，几乎已经能预料到五根森森爪刃即将在那张俊秀的面庞上划开如何狰狞的伤口——

风声骤停，突兀得仿佛被一段极利的刃一刀两断。生死一线，一期一振不紧不慢的举起握着刀的手，轻轻松松的把枯红的长刀抵进了药研的爪心，逼得那只骨爪再不能寸进。

裹在白绸手套里的手和轮廓锋利得几乎要割裂空气的骨爪隔着长刀相抵，药研突然反应了过来，嘴唇控制不住的颤了两下，脸色倏忽煞白一片。

他的神色惊恐得惹人心怜，削薄的两瓣唇没有一点血色。可同时极为骇人的变化也在他身上发生，藤紫色的眼睛里渐渐漫上一层血，尖锐的骨刺刺破皮肉疯狂生长，俊秀的面孔一点点掩在白骨的面具之后，转瞬间翩翩少年半身已尽是白骨。

一期一振猛得收回抵住骨爪的刀，他站起来后退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失去了支撑的药研狼狈的跪伏在地上，眼神冷岑岑的，并不为眼前的这一幕而动容。

药研没有抬头，异化的骨爪撑着地面，锋利的爪尖毫不费力的抠进了泥土。另一只依然保留着人形的手慢慢抬起来，摸着牢牢长在脸上的森森骨面，久久不动。

跃动的火在地面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宛如百鬼的影子在黑夜的庇护下尽情乱舞。充血的眼睛出神的凝视着火焰在地上投下来的影子，看它们在风中改变自己的形态。药研突然想起幻境中映在窗纸上的那个影子，边缘锋利，毫不含混的展露自己的形态。

他还记得最后那一刻，月光空荡荡的撒在遍地染血的战场上，所有的颜色都褪去了，天上地下只剩下一色的银白。

尘埃落定，天地也披上了孝衣。

缥缈的歌声又响了起来，抠进泥土里的骨爪猛然发力。风向突然变了，强劲的风吹得篝火向另一个方向倾倒，扭曲的鬼影随之变换地方，似乎是在那只骨爪面前慌不择路的退避。

药研缓缓抬起头，细瘦的手指捂住长满白骨的那一边脸孔，月光下有殷殷的血从指缝间透出来，颜色艳丽得惊心动魄。另一边的眼睛竟然还是清澈的藤紫色，从眼里淌下来的是一行清泪。

半边白骨，半边少年。一行泣血，一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