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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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初春冰雪还未化，枝芽才吐新绿，大堂姐就嫁给了吴府的公子吴正悠。传闻吴正悠仪表堂堂，形貌端正，就是好色，呃，花心。大堂姐也算是个水嫩嫩的美人儿了，送的聘礼还算重。光我这平日关系不甚好的三堂妹，他都不忘送上几匹江南绸缎和一箱子珠宝衣裳。他出手较大方，来林府也极讲规矩，但听二堂姐背地里说他其实是个登徒子。二堂姐得到吴正悠送的贺礼不少，应该不至于背后嚼舍吧？就是这些钱，也够塞满嘴了。

是不是登徒子不知道，有待考证。倒是他来的那天，我、大堂姐、二堂姐躲在珠帘后面偷看，尤其是大堂姐占的位子最大，毕竟那是她未来的夫婿，我和二堂姐尽量让着她。大堂姐脸红扑扑的，眼睛紧盯着吴正悠，眨也不眨一下，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

我从那里窥视过去，吴正悠长得倒也可以，放在文人才士堆里，算个正常，不上不下，就刚刚好。对，中庸。

他待人彬彬有礼，对下人也不失客气。二堂姐抿着嘴笑道：“大姐姐是要嫁个好人了。”

大堂姐脸上泛着幸福的红晕：“哪里哪里，一般般啦。”

我把一颗糖含在嘴里，融化后，正张口欲言，大堂姐幸福满满地说：“吴公子说他家打算置买一口良田，我以后的衣食不用愁了。”

二堂姐嗤笑：“你这是什么话，搞得你不是大小姐似的。听听，这是待字闺中的人该说的吗。”

大堂姐不予搭睬，见吴正悠的目光要往这边望过来，脸可以烤地瓜了。

二堂姐笑弯了腰，指着大堂姐道：“瞧你这德性，还没嫁呢，就思春了。”

大堂姐脸上有一丝不悦：“又不是你夫君你急着什么，横竖我看了喜欢就行。”

“好，好，与我不相干。我也犯不着像你这般想入非非，提前做好当管家奶奶的准备。”二堂姐摇头笑道，手里一把团扇扇着。

大堂姐看了一会儿，笑容有些痴了：“吴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嫁与他，也不枉此生。”

我蓦然想起一句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句话被很多人引用，可能有些不新鲜了。但许多爱人，都希望如此所言，相爱一生，不离不弃，千金不换，白头偕老。

许是二堂姐也想到了，若有所思地说：“只愿得一人心，白头不分离。”

如果我和你走在雪天里，白雪落在我们发上，是不是就是相依白首了？大堂姐想道。过了半晌，她又说：“我倒是不求他多么出色，只要能和他做一对普普通通的小夫妻就好了。也许做不到举案齐眉，但相敬如宾还是行的。”

我一直处于沉默状态，哪家姑娘像你们这样脸皮厚的讨论的，也不害臊。

吴正悠提出想见大堂姐一面，大堂姐那个小心脏啊，扑通扑通跳，脸上激动，喜形于色。大伯母委婉含笑说大堂姐在闺房做女红，忙不开。大堂姐眼上显露失望之色。吴正悠闻此，知不好强求，只说了句：“令爱真是心灵手巧，贤惠端庄。”大堂姐立马透出惊喜的神色。

呃，人家不过夸你一句嘛，至于这么开心吗，搞得好像捡了一锭黄金似的。

大堂姐的刺绣功夫的确了得，精雕细琢，比市场上卖的还好。吴正悠临走前大伯母送了他几幅大堂姐的刺绣，直把大堂姐欢喜得小心儿飞了出去，目光黏在了吴正悠的身上。

吴正悠告别时大堂姐还不敢现身，躲进房里羞得跟什么似的。二堂姐对我摇摇头，说了两个字：“思春。”

春天来了，大堂姐嫁出去了，姑爷是吴府的吴正悠吴公子。

第二年的秋天来了，大堂姐给吴正悠生了一个大胖儿子。林府一家也欢喜，便去吴府跟着热闹。

这日大堂姐的儿子要抓阄，我和二堂姐见着了大堂姐，发现她胖了，可是，好像不开心。她的样子已经变了，没有当初那有着少女般的青涩和清新，倒是多了分成熟韵味，彩妆更是增添了她的妩媚。

二堂姐毕竟伶俐，给丫头们使了眼色，服侍的人暂退下。二堂姐见人走光了，才小声问：“大姐姐好像不开心。”

不只我注意到，二堂姐也注意到了。

沉默片刻，大堂姐叹了一口气：“我能有什么办法，横竖就是照养孩子。我而今才算明白，女人啊，凡事不该想太多，孩子才是唯一。”

二堂姐凝眉，悄声问：“他现下有了几个偏房？”

大堂姐不听还好，一听就是一包眼泪：“自我嫁过来，已有三个了，婚后居没克制，一连多了七个。”

二堂姐脸色一变：“这许多？！”

大堂姐点点头，抹了一把鼻涕，姐妹一场，遇风雨后才明白手足情深，也不怕失了颜面，道：“我也劝过，说不服他。这也罢了，他偏偏三天两头逛窑子，夜不归宿，家里的一些妾侍，有丫鬟提拔上来的，也有烟花场上买来的……”

二堂姐正色道：“大姐姐怎么能和她们比，没轻没重的，他也忒缺德。”

我们都长大了，不会再因小时候的缺心眼闹脾气，学会了宽容，学会了体谅，性情也会有一些微妙的变化。像我此时，听得大堂姐的一番言语，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我未来的夫君，会是怎般待我。想到这，我莫名记起陆玖还在家里，在我的床上小憩。左右没他事，我又有这么多人作伴，便没叫上他。

“好了，不说这些烦心事了，”二堂姐难得说话这么温柔，哄慰道：“你反正有了孩子，那些狐媚子风骚风他们去，你只管着自己就好，平白气坏自己反朝她们嘲笑了去。”

“你说的对，二妹妹，”大堂姐擦了擦眼泪，抬眸向她强笑道，“你以前要是这般对我就好了。”

二堂姐看了我一眼，回头对二堂姐微笑道：“以前是不懂事，现在明白了。”

“是啊，经过了沧海桑田，不明白的，猜错的，也都发现了。”大堂姐黯然地低下头。

二堂姐拍拍她的背：“今儿是你宝贝儿子的满月，做娘的开心还来不及呢。”

大堂姐温婉一笑。

我蓦地想起曾看过的一话本子，讲的是一个富贵人家公子，风流成性，姬妾成堆，正妻是个门当户对的贤淑黄花姑娘。哪知一日纳了一名妒妇，那妒妇美则美矣，就是太会吃醋，家里这么多一群妖娆狐媚子，如何了得，于是，便有了正妻升职记。这个妒妇外敛内扬，爱情三十六计，什么花样都使出来，步步高升，终于，她赶光了姬妾，打败了黄花正妻——彼时那人也人老珠黄了，妒妇拴住了公子的心，虽无己出，却备受宠爱。

由此可知，有时孩子也不是万能的，耍个手段保护自己还有必要。我建议大堂姐去看看那话本子，这部励志故事多多少少也会给点启发。无子妒妇尚且如此，何况她一个有子正妻？唉，也不过想想罢了，有些命，还是要自己争取。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大堂姐的儿子，元宝不抓，官帽不拿，单单取了一只女人的绣鞋——噫，东西还真是应有尽有，物产丰富，什么都拿的出。

大堂姐骇然失色，吴正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己都下不了台了，客人识趣地告辞，一溜烟儿疯逃，脚下仿佛踩着风火轮。估计，大堂姐这日子更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