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亲爱的，别着急：我不想，呆在这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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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我沉浸在一种溺水般无边的痛苦之中，从头到脚都冰冷如铁，十分僵硬。我无法呼吸，也无法挣脱开来，浮上岸去，大口喘息，脑海中反复浮现的都是诡异的灿烂的绿色烟花，一道一道，混杂着爆裂的红。女人大张开双臂，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朝我扑来，身躯在触及我的瞬间，便化成黏黏碎碎甜腻稠红的肉沫，刺鼻的味道和沫子糊在我的脸上，蒙住我的眼睛，令我辨不清方向。

“啊！！！！”

在我还没看清女人的口型之前，我便被什么力量拖拽了起来，搁浅岸边，重见生天。身后是惨烈的女人尖叫，令我分不清到底是我发出来的声音还是别的什么人。

至于到底是谁，我怎么都想不起来。

“谢丽尔，谢丽尔，醒醒！”

迷蒙中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秋放大了的美丽的东方脸孔，她乌亮亮的眼里满是忧虑，见我终于醒来，忧虑化作欣喜，令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失真：“感谢上帝你终于醒了！你已经睡了一整天了。”

我望着她灿烂的笑，划过脑海的狰狞笑容却无端浮现，与之重叠，令我吓得狠狠推开她，整个人在床上挣扎着往后缩，用被子裹住身体，颤栗地挥舞着双臂。

她也被我吓了一跳，打翻了手中的水杯，跳了起来，想要安慰我却手足无措。

“已经没事了，你……你别激动，我们现在很安全，真的，你相信我！”

【我不信！】我拼命摇头，狰狞地吼道。

回应我的是无边的沉寂。

秋怔愣住，甚至顾不上惊吓了：“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信！你快走，离我远点！走啊！】我用尽我最大的气力吼着，将嘴张到最大，发出的虚无气音像是一个又一个破碎的美梦，始终没有圆满的回音。

我捂住我的喉咙，彻底慌了。为什么我说不出话了。

秋很快明白过来，她跑出房间，高喊着塞德的名字，很快，塞德里克便跟在她身后慌慌张张地跑进屋子：“怎么会发不出声音？谢丽尔，你看看我，你现在还清醒吗？能发出声音吗？”

我被陌生人闯入屋内的大动静再次惊吓到，双臂抱膝，彻底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直到我借着昏黄的灯光看清塞德里克的模样，心里才稍稍安心些。我努力想要发出声音，依旧无声。

“你别害怕，这里是我家，听我说，你安全了，我们被……”塞德陷入回忆，皱起眉，“我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救下来了，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将我们带回了我家。你在途中就昏过去了，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的话勾起我依稀的回忆碎片。我确实记得，一团人形的黑影在战火中冲到我们面前，从他身体中迸发出薄如蝉翅的银白色烟雾，化作屏障，将我们几人团团包围。他冰冷的漆黑的手抚上我的脸颊，闪烁着红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我却不觉得恐怖，只觉得浑身无力，眼皮沉重，听着不知是谁的清亮如溪的声音长吁短叹，念着“谢丽尔”，念着“温迪”，我便再也没睁开过眼。

塞德的话语唤回我的思绪：“圣芒戈的医师来探望过你了，说你只是受到惊吓很快会醒，还留了三罐镇静剂，不过她们可没说你会发不出声音。我明天再让我爸请他们来诊断。”

秋看了他一眼，担忧地说：“明天……她不会被带走吗？”

带走？带我去哪里？

我慌了，刚想发问，又想起自己的嗓音，于是开始四下张望着，找寻床头柜和书桌上的笔纸。不知道这间房属于迪戈里一家的哪一位，厚厚的羊皮纸多到摆满桌角好高，我拿了一小叠开始书写。羽毛笔几次三番掉落在地，我又颤颤巍巍地爬下床去捡，用破烂的袖袍去擦拭地板溅上的污渍，可无论我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急得我眼泪都出来了。

秋赶忙去扶我，将笔重新塞回我手里，我迫使自己僵硬的冰冷的手努力握住笔，恨得我用右手直捶打自己不争气的左手，眼泪吧嗒吧嗒砸在羊皮纸上，将不成形的笔画氤氲成块。

“别着急，慢慢来。”塞德里克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颤抖。

我用力点头，可眼泪还是没止住，字也还是写得歪歪斜斜。

【将我带去哪里？我要回家。】

塞德的目光在我举起的羊皮纸上流连。他皱起眉，眼里闪过一丝痛苦，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他以为我没有看见，又别过脸去，低声说：“哪里也不去。我父母这几天会好好照顾你的，你什么都不要想，就在我家好好休养。”

我坚决地摇头，在“我要回家”下面重重画了两条下划线。

“好了，你再睡一会，外面还有客人，我们先出去应客，稍晚些给你送药来，”他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拉着秋的手腕，转身想走，脚步却忽然一顿，下意识后退了两步，“未经准许进入主人家内室并不礼貌，马尔福。”

“撒谎欺骗我父亲也并非明智之举，迪戈里，她明明已经醒了。”

“她才刚醒，不便见客，冒昧请你离开这里，回到你父亲身边。”

“然后呢？听你父亲的满口谎言吗？你们父子都一个样，没有一句实话，我听腻了，”他嗤笑一声，冷不丁撞开塞德的肩，露出全貌，灰蓝色的冰冷的眸子居高临下俯视着我，“你没听腻吗？还想继续闭着眼充耳不闻多久？”

秋向前走了两步，忍着怒气低声告诫：“够了马尔福，别再说下去了！”

“谢丽尔·温迪·达灵，我问你话呢！”

他抬高音调。我浑身一颤，低下头，眼眶中的温热掉落在手背上。

我默默举起纸。【我家人还有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