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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曾几何时，润玉无数次地想将时光回拨至此。

与她的碧潭初见、不含任何杂念的谈天说地、她投向他好奇又灵动的目光……短暂的每一秒都是救赎，是那段惨痛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快乐。

被留恋与愧疚修饰过的回忆让人更加难以忘怀，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念她。直到此刻，时光褪去了所有的执念，仿佛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凉风、露水、辉月，她站在原地，隔着数不清的轮回，再一次扣响他的心门。

他却不再欣喜，也没有设想中的半分激动。

“咦，这里的水竟然是温的，难怪你喜欢在这里泡尾巴呢！”

大约是他久不回应，锦觅直接走到他身边坐下并褪下了鞋袜，学着他的样子悠哉地玩起水来，“我从璇玑宫出来，绕了半天就走到这里来了，你也是来找夜神他们的吗？”

见她没有要离开的样子，润玉索性拂袖起身，“仙子既来了天界便要遵循天界的规矩——”话说到一半，不知如何继续。还好她一直都是大大咧咧的性子，完全听不出他的抗拒。

“整天规矩规矩的，天界真是麻烦。”锦觅踩了踩水，“凤凰是，燎原君是，现在连你也是这样。什么嘛，完全没有我在花界来的自在呢。”

也许是本能，她笃定这个第一次见到的人不会伤害自己。这是一种奇妙的感知，似乎源自灵魂本身。锦觅胡乱甩干了水，就这么拎着鞋子站了起来，“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不想也不愿去回答她，润玉静默片刻，“我乃夜神，你有何事寻我？”

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随便就遇到了想要找的人，锦觅的双眼蹭得一下亮了起来，“你真的是夜神？我可真走运！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啦，就是我想问你讨点灵力，唔当然不是白要的，作为报酬我可以帮你做事情！什么事都可以做，打扫啦做饭啦之类的我都行。”

“璇玑宫不缺做杂活之人，你走吧。”

“诶？别那么快拒绝我呀！你不要说不定冥神要呢？”说到这里，锦觅环顾了下四周，“对了，那个冥神在哪里你知道吗？我听说在天上你们两个是最厉害的神仙了，我一直都想见你们呢！”

他其实知道，中了陨丹的她完全不通世事，那些话也没有别的意思。

他是知道的，从前他最爱的就是她的这份天真，可现在他却被她语气中的怠慢与理所当然激起了一丝火气，“放肆！冥神乃半步天神，你还未位列仙班，提及尊者怎可如此无礼？”

一切都索然无味，无趣地像是过往每一天都不得不应付的客套一样令他生厌。

没有记忆中的恋恋不舍，甚至连一点愉悦都没有。

他好似被分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淡漠地注视着她，另一部分在讥诮地看着他自己。

这是他上辈子渴望留住的最后一丝温暖，但此时此刻他不禁扪心自问——

润玉，你爱她什么？

他曾问过昭昭，在给出的选择当中锦觅选择了哪一条。昭昭虽然误会了他的用意，但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辱母杀父之恨是否当真对她无关紧要？她与旭凤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却只凭爱之一字就可全然忘却。

这种认知让他觉得可笑、心寒，以至于过往用过的心机、付出的心血，连他自己都觉得鄙夷与不值。

化天地，见众生。

也许这样的感受已经无比接近太上忘情。

并不是非要忘却，只是无关痛痒了。

这样的念头刚在脑海中升起，他一片漆黑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道路。

一条、两条、三条……无数条道路在不断延伸，每条道路都看不到终点。在道路形成的刹那，似乎有谁在他的耳畔低语：

做个选择吧。

模糊又粗粝的男声，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

润玉伸手触了触双眼处的丝绫，周身的灵力铺陈而去才发现世界停留在这一刻。风被静止了，水也不再流动。他转身，才不过走了两步，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做出选择。

往前的无数条路，殊途同归，无论如何挣扎，都是他一个人的浮沉。

可这往后的一条路，是昭昭为他换来的，只属于他们的唯一之路。

万世轮回，只求今朝。

润玉扛着威压，没有迟疑、没有停顿，一步一步地朝着他的心之所向而去。也就在这瞬间，灵气朝他蜂拥而来，他双眼的每一处经络都被洗涤。再睁开眼，世界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