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明年春色倍还人·十六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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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从前乌泠只是对金培十分憎恨厌恶，到了这一刻，这憎恨名单上头，又多增了一个乌祁——那怕按着这时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框框道道，乌祁是她只能仰视依仗的父亲！因为这父亲，从来就没有乌泠所期待的父亲的任何一丝优点！

其实不仅仅是乌沁这小丫头在乌祁待林岚这事上头想不通，乌泠这么个经历过一轮后院内宅明争暗斗的，也一样想钻牛角尖！她上辈子不受金培待见，不仅仅是金培的白月光表姐秦珊瑚是个难以逾越的大山，也因为娘家不争气贱卖了她，还有就是一直无所出……

而林岚则是完全不一样的，娘家权势还在，本人嫡女出身，模样也是端庄秀丽，嫁妆丰厚堪称十里红妆，稳稳妥妥的生了一连串的嫡子，孩子又是争气得很，小小年纪就靠读书往仕途靠拢了去……这简直就是乌泠上辈子无数次在现实泥泞里挣扎的时候最渴望的状态啊！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乌泠曾经最渴望成为的模板，原来还是一样不得丈夫看重，一样的“良人非人”！原来这世道下，留给女子走的路竟是那么那么的窄小？竟是怎么走都是一路荆棘一身血痕？

从前，对金培的失望不过是对某一类型的男人失望，乌泠的内心依稀还残存着那么一点子侥幸，或许……或许还会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如玉君子呢？而在林岚半只脚踏进鬼门关这种临盆时刻，乌泠忽然就从乌祁这个让人从失望到绝望的父亲身上，清醒的意识到，侥幸这种东西，从来是自己哄自己的罢了！

这世间是真有那么多的侥幸么？即便是有，就一定会落在自己身上么？不可能的！这不过是痴心妄想！这不过是拿自己的一生在豪赌一把，赢了未必能笑到最后，输了却是一定一败涂地，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林岚如今这般，对乌祁无心无情，只守着孩子们过自己的日子罢了！

乌泠的心便如同屋子外的天气，只有渐渐的沉寂冰冷了下去，却是再也没有回暖起来的迹象……这偷来的多得的一辈子，她原本只是想着要将从前的悲惨命运扭转，避开了金培和金培相关的一切就好，但是这一刻林岚危险的处境让她终于愿意思考起一个更现实的问题：在这世道，生而为一个弱女子，那条路似乎都不是坦途，那条路似乎都不是好选择……

茫然间，乌泠眼前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与其将自己的终身托付于将来那不知道世家公子表皮下是什么样内里的随便一个人，倒不如走一条和上辈子完全不一样的路？选秀这一遭，大概是免不了的，乌沁已经栽过一回在宫里了，这辈子她是不是换个活法？去原本就是她该去的选秀进宫，然后混出个人样来，挡在前头为乌沁以及林岚他们抵御风雨？

这念头不冒出来还好，乌泠也没想过这个方向，这一冒头，却是仿佛初春那坚韧野草，从乌泠心里长了出来之后就再也拔不出来了……乌泠扶着炕桌，目光只在自己手背上流连，心里却是压不住的一遍又一遍的将这进宫的想法翻来覆去的想想个透彻。

承天帝作为这偌大帝国的掌权者，当然也不可能是个可托付终身的良人！但是，乌泠原本就预备着，不管嫁了谁，最好的安稳生活，不过就是如同林岚这般，有贴心些的孩子，有衣食无忧的生活，有不必管丈夫如何的淡定气度和底气……

这一些，或许一般的后宅深院里还未必能满足得了，承天帝的未央宫城却是可以的——依照着乌泠的记忆，也就是这几年了！等秦珊瑚拉开了未央宫那乱境的幕布，承天帝便会广选秀女充实宫廷！

那时候便和寻常的宫中乱斗不一样了！只要是能想法子承幸得孕，便是有了个终身的平安符了！试想，一个迫切等着下一代继承人出生的铁腕帝皇，那里会容忍得了内宫有人对孩子动手？那时候的高位妃嫔，那个不是承天帝多年的嫔妾？年龄所限，她们也一样要期盼着宫中添了新孩子……

那怕是只生了公主，照着宫中旧例，低位妃嫔的孩子都是要养在高位妃嫔跟前的，同时会按着惯例给与孩子生母将来一个太妃称号的。所以即便只是公主生母，也是能稳稳妥妥的熬到后头当个富贵太妃！

这一条路，其实算来已经是乌泠所能看见的最适合她的路了罢？

外头原本该是逐渐明朗的天色，却是渐渐的昏暗起来，眼见着便是要下这京都的头场雪了，丫头们又严实了些门口的厚帘子，婆子们又络绎送进来热气腾腾的热水，围拢在院门前守着的婆子们又给新添的两只炭盆多多加上黑炭，还时不时的跺脚呵气着回头向上房张望一眼……

这些景象透过炕边一扇镶了透光琉璃的窗子，一一映射在乌泠眼里，外头的忙碌和着里头不时隐忍的痛呼交叠着，渐渐的就在乌泠的心湖里变幻出来一个漩涡。乌泠怔怔的看了半响，只觉着心口那漩涡越转越大，然后就露出来一个她忽然顿悟了的事实——自她重生以来，头一回是那么清晰的明白了自己即将要努力的方向……

从一个四堵墙的镇国公府院子换到另一个依旧四堵墙的世家院子，并不是她最好的选择；既然这世道总是避不开的困住女子的一个又一个牢笼，那她何不选最能让自己轻松些的牢笼？

将来也许未央宫城的四堵朱红宫墙圈住的地界未必就会更宽敞些，但是凭着前世记忆的优势，在那宫墙之中只要算计一小段时日，等她获得了孩子这个筹码，便是长久能躲开纷争的乐土了……人生漫漫，何必要一辈子没停的陷在世家后院的泥沼里挣扎呢？早些儿上岸，在岸上自己过自己的日子不是更简单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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