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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年6月，杜芳菲拎着个行李箱跟随母亲刘月梅来到广州，投奔、借住在广州的叔叔家。杜芳菲的叔叔杜明理在杜家算得上是个传奇人物，上世纪六十年代中，读高一的杜明理就通过政府选拔来到广州，在广州市委秘书办任职，九十年代初，选择停薪留职，下海经了商，后来又几经周折，返岗归了位，现任职于省高院。人生经历也算起起落落，跌宕起伏，为之精彩。
杜明理对杜芳菲母女的到来并没有表示出多大的热情，这么些年来，每每老家来人，无论是拖人办事的还是求学问道的，都把他这儿当作了落脚点，对于这些他也是深感无耐，湖南小县城出了个他这样还算得上的人物，老母亲在家又吹嘘自己儿子无所不能，杜明理只能是尽量客套的满足这些沾亲的或非亲的亲戚和乡邻。
杜芳菲母女来的时候，婶婶林凤霞还没回家，杜明理不咸不淡的跟刘月梅扯着些家常，问及老母亲，在家的兄弟姐妹。末了，谈到这次芳菲过来求职找工作的事情。杜明理说现在的政府部门招工都特别严格，学历要求也高，像法院这种政府机构，只有通过公务员考试这一条选拔之路，建议芳菲去参加公务员考试或参加律师资格考试。刘月梅说：当初老弟你建议芳菲这孩子选专业选法律，想着以后能像你这位有出息的叔叔看齐，现在这孩子好歹也是咱杜家正儿八经的第一位大学生，以后的路还得你好生带着走呢。杜明理笑了笑，心情有些许无耐。转头问芳菲，有什么打算，芳菲说：想尽快找份工作，能自己养活自己就行。刘月梅又说供芳菲读书不容易，自己早早下了岗，这些年跟你二哥起早贪黑的做点小买卖，辛辛苦苦拉扯大三个孩子，芳菲这孩子读书最多，花的钱也最多，现在就指望这孩子有点出息呢。芳菲不语，杜明理也没再搭刘月梅的腔。
正在三人沉默不语之时，林凤霞开门回来了，见到杜芳菲母女的到来，人也没喊径直进了里屋，杜明理说二嫂来了，林凤霞说又不是没眼睛，看到了，随后出来喊了声二嫂，算是跟刘月梅打了声招呼便又回房去了，刘月梅谦卑的笑脸凝在半空中。
杜明理张罗着做晚饭，刘月梅急忙抢下他手中的活干了起来，杜明理也回房去了。芳菲呆在那，觉得站哪坐哪都不合适，遂也进了厨房，帮着母亲干活。刘月梅低声说：你婶婶这人就是这脾气，任何人都不待见。你以后住这，要多干点活，讨得人家欢喜，芳菲没吱声。刘月梅手脚利索的干着活，眼眶却微微泛红，芳菲见了，心里一时难受，为母亲低三下四难受，也为自己前途未卜难受。
一顿饭下来，气氛稍微融洽点，林凤霞对杜明理说：我们家都成免费旅馆了，这么些年，哪次你老家来人不是住家里，难道外面就没住的地了？杜明理咳了两声，林凤霞斜着眼并不理会他，继续说道：咳什么咳，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要不是儿子参军不在家，这个家里哪里还有多余的地方让外人住。刘月梅赶紧打圆场说：的确是难为弟妹了，也怪我们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林凤霞见刘月梅这么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林凤霞看了芳菲一眼，似乎是对着芳菲又似乎是对着刘月梅说：你叔这人在官场不善钻营，没你奶奶说的那些大能耐大本事，要不到现在，五十出头快退休的人了，还只是混了个副处。你奶奶也是，有事没事在那里瞎大包大揽，什么人都介绍到广州来，二嫂你这回回去，好好说说她老人家，别再给我们添麻烦了。刘月梅连连点头，杜明理说：有事就说事，别没事，往老人身上说。林凤霞鼻子哼了声，没再往下说。
芳菲不敢看林凤霞，她觉得林凤霞看她的眼神咄咄逼人，如果此刻地下有个缝，她想她宁愿钻下去，也不想面对林凤霞。
杜明理跟芳菲说，楼下就是南方人才市场，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招聘会，让芳菲自己试着去找下工作。林凤霞又哼了一声，说这年头大学生多如牛毛，全国各地的名牌大学生都往北上广深挤，芳菲学的这专业，又不是名校毕业的，想找份好工作谈何容易。
刘月梅谄媚的笑着说：老弟能有今天，多亏弟妹你这位贤内助。你俩夫妻人缘广，面子大，有合适的工作请帮忙介绍着。芳菲这孩子性格内向，没见过什么世面，弟妹你是大国企坐办公室的，以后这孩子还得请你好生调教调教呢。林凤霞说：二嫂，你倒是图轻松，把两个女儿都送到他叔叔这来，大女儿都结婚今年要生娃了，二女儿现在又送过来了，那以后这孩子是孝敬你们还是孝敬我们啊。刘月梅说当然要孝敬你们，让芳菲表态，芳菲没说话。刘月梅又说：你二哥跟我没什么本事，杜家四姐弟中，我们家条件是最差的，大女儿了托你叔叔婶婶的福，在广州找到工作，结婚嫁人安了家，感激着你们呢。芳菲这孩子读书多，自是懂得知恩图报的。芳菲抬头正好碰上林凤霞看她，四目相对，芳菲怯怯的低下头去。
芳菲直觉林凤霞并不喜欢自己，林凤霞看她的眼神，有着一种莫名的优越感。林凤霞觉得芳菲不像她姐姐芳华那般乖巧、嘴甜讨人欢喜，芳菲看人的眼神，清冷中带股傲气，此刻她虽怯怯的低下头去，小身板却挺得直直硬硬的，那份可怜的自尊心强撑着这位尚未经历世事磨练的小姑娘。
刘月梅和芳菲住在杜明家的头晚，杜明理把儿子房间的上下床简单整理了下，让芳菲母女俩住了下来。屋子里杂物太多，还有一张麻将桌占据了小半边空间。杜明理拿来的被子、毯子可能是太久没用的原故，一股子霉味，芳菲皱了皱眉，刘月梅说没事，明天拿出来晒晒太阳，味道就散了。入夜两母女就上、下铺的安置着睡了，芳菲枕着一股霉味的枕头，想起小时候，杜明理夫妇回乡的情形。杜明理夫妇每次回乡，都是住在刘月梅家，许是杜家二老也住芳菲家的原故吧。母亲刘月梅每次都是早早的清洗被褥，四处搜罗新鲜的时令吃食准备着，着实是把他们当贵宾看待。平日里不相往来倒也相安无事，现如今求人办事，寄人篱下的，真是应正了那句老话：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第二天，刘月梅和芳菲就把杜明理家里里外外搞了次大扫除，林凤霞下班回来，看到明亮干净的屋子，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刘月梅私下对芳菲说：你婶那人，其实也不难相处，寄人篱下的，得学会看她人脸色，多顺着点她的意，多干点活。芳菲想起林凤霞看她的那眼神，心情忐忑，不知自己能否做到。刘月梅住了三五天，便要去花都照顾那快生娃的大女儿杜芳华，走时把口袋里800块钱给了芳菲，又反复叮嘱她在家多干活，对叔叔婶婶热情点，尽快找到工作，芳菲点头答应了。刘月梅临走，杜明理和林凤霞夫妇都上班去了，来时无人欢迎走时也无人欢送，芳菲送母亲下楼，姐夫张健伟在楼下等她。
送走母亲，芳菲回到杜明理家，心想这就是我要借住的地方了，几时才能找到工作尽快搬出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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