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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轻舟听到声音，没看到人，依言关上房门，室内陡然安静。
这是一间与卧室相连的书房，所有陈设都是红木雕刻而成，她对木料没有研究，无从辨别这些红色的木头来自哪里，单凭色泽和雕刻工艺，便知价值不菲，更不说那带着历史厚重感的古朴和庄严。轻轻扫视一周，墙壁上的字画，桌案上的笔墨纸砚，书柜中的藏书，无一不在显示主人的学识渊博。
渊博？叶轻舟讽刺的勾起唇角，某种意义上来说，无非是镀了一层金，增添了欺骗女人的筹码而已。
车轮的转动声从卧室传来，叶轻舟收回视线，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纱帘后呼之欲出的身影。
声音却又瞬间停歇，在帘后静止，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多大了？”
“双十年华。”
“这么年轻，却甘心呆在偏远小镇伺候一个老头子？”
“这个问题问的真滑稽，”叶轻舟轻笑出声，“在她们眼里，来这不是为了伺候老头子，而是伺候钱，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你……”老人有些动气，又似乎在压抑，好一会才说道，“你倒是诚实。你说她们，你和她们不一样吗？你到这来不是为了钱？”
叶轻舟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低语，“或许，我要的更多。”
“哦？”
“我是来讨债的。”她摊牌，语气很轻，却很坚韧，帘后的人也为之一愣。
“我可不记得我欠过别人债……”
“你真的老了，不过才短短十七年，你就将自己所欠下的债忘得干干净净……”
帘子被迅速撩开，没有她想象中瘦骨嶙峋的手臂，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红木拐杖，车轮声再度响起，滑出卧室，滑进书房。
四目相对，叶轻舟从老人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她忽然间，平静了。
想象过千百遍，唯独没想到他会坐着轮椅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在刚刚，她还设想着他是怎样的病入膏肓，可在眼前的，分明是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没有丝毫的病态，此刻那双震惊后的眼眸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可她知道，他看的不是她。
“叶眉……”万伯年贪恋地望着几步之外的年轻女孩，噏动着唇，唤出内心深处久违了的名字。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叶轻舟霎时泪眼朦胧，眼中积聚着莫名的怒气和掩饰不住的恨意，冷冷开口，“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万伯年一个寒颤，仿佛从梦中惊醒，重新打量起她，一头深褐色的短碎发，一件简单的白t恤，一条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一双蓝白相间的板鞋，他的眸光瞬间黯淡。
她不是叶眉，叶眉永远都是柔顺的长发，及踝的纱裙，叶眉也永远不会用这种冰冷的语气和他说话，不会拿这种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他，她不是叶眉，不是。
可她和叶眉长得真像，那双眼睛，会说话般灵动，长长的睫毛浓密且往上微翘，挺秀的鼻梁，粉嫩的红唇，尖尖的小下巴，随处可见叶眉的影子，如果说哪里不像，该是那份神韵了，叶眉温柔可人，这个女孩眉宇之间英气逼人，英气……
万伯年瞳孔倏地放大，她当然不是叶眉，她这么年轻，她不过是叶眉二十年前的缩影，她是谁？她是……
万伯年情绪再度激动，连双手都开始颤抖，颤巍巍地拨动轮椅往前滑了两步，“……你是……妞妞……”
叶轻舟下意识地后退，眼中的泪控制不住地流下，狠狠摇头，“不，我不是，我不是，我是叶轻舟！叶轻舟！”
万伯年老泪纵横，她的极力否认让他更加认定面前的女孩就是妞妞，他和叶眉的女儿，“妞妞，我的孩子……”
“你住口！”叶轻舟打断他的话，“谁是你的孩子？我只有一个母亲，我从来都没有父亲。”
“孩子，我知道你恨我，是爸爸对不起你们……”
“一句对不起就可以弥补十七年的情债吗？”
“孩子，我已经后悔了，后悔了将近二十年，我这一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你们母女，跪在你母亲面前请求她的宽恕。”
叶轻舟冷笑，“宽恕？你没有机会了，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万伯年大惊，“你说什么？”
“叶眉，我的母亲，五年前就病逝了，念着你的名字含恨而终。”
看到万伯年煞白的脸色，叶轻舟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意，只是这股快意没持续多久，她便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万伯年全身抽搐，身子斜靠在轮椅上摇摇欲坠。
中风！
旧病复发！
叶轻舟轻咬着唇瓣，紧握着拳头，冷冷看着他在痛苦中挣扎，看着他的眼神渐渐涣散，直到他的身体停止抖动，她眼中的恨意才悄悄散去。
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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