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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莫莱默然地点头，灰黑的眼睛冷漠如铁。
“我不明白，德莫莱团长。”圣何塞自顾自地摇摇头，“平心而论，黑弥撒教团是否还存在都是一个未知数，他们最大的据点‘午夜圣堂’在七年前被你们圣殿骑士团摧毁，五名大主教也被悉数处死。可您现在认为是他们在圣城策划谋杀了四位显赫的贵族，其中一位还是强大的红龙公爵……”
“圣何塞骑士，你要知道，‘黑弥撒’准确来讲不是一个教团，那同样是一种信仰，一种极度扭曲的信仰。”德莫莱拿起酒瓶给自己斟了一杯，小啜了一口，任凭刀子般冰凉的酒窸窣的划过自己的喉咙，“和我们对神的信仰不同，他们信仰魔鬼，信仰内心无尽涌现的欲望。你知道亚伯拉罕吧？”他突然间有点唐突地抛出一个问题。
“万国之父亚伯拉罕？”
“是啊，圣典中的万国之父。在他成为万国之父之前，神用了很多方法考验他的品德。最后甚至命令他献祭自己的儿子。”德莫莱轻声说，“神当然没有真的让他献祭自己的儿子，只是为了看他对神是否敬畏。唯有忠贞善良敬畏神的人才会得到神的庇佑，但魔鬼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愿意献祭相同价值的东西，魔鬼就能实现你的一切愿望。‘欲得权利，必献骨肉；欲得金钱，必献兄弟……’他们把这种听上去很没道理信条称为‘等价交换’，这就是黑弥撒教团所宣扬的教义，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黑魔法’。黑魔法是当年那些夜精灵们带到这片大陆上来的，对于黑弥撒的信徒来说，血亲、挚友、家庭、贞洁……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被用来和魔鬼交易。”
“我也听说过。据说还有让一个从不正眼看你的姑娘对你死心塌地，你对她做什么她都不会拒绝的魔法。”圣何塞耸耸肩，“如果黑弥撒教团把这个魔法普及一下的话，我们的年轻人们会很喜欢它吧。”
“岂止是喜欢，他们肯定会举杯欢庆‘棒极了’！”德莫莱举起手中的杯子，淡淡地笑笑，“但事实远远没有这么简单。你以为你只是献祭了自己的骨肉，自己的兄弟，而魔鬼却从你身上得到了隐性的报酬。”
“隐性的报酬？”
“你的灵魂，”德莫莱的声音宛若枯井般幽深，“你和魔鬼交易的同时，魔鬼也在一点一点的剥削你的灵魂。你会迷失在欲望的漩涡中，渐渐失去自己原本的人性，最后沦为魔鬼的奴隶。而就像神赐予我们中最高尚者名为‘圣裁’的利刃时，魔鬼也赐予自己最忠诚的奴仆更加自如地使役黑魔法的能力。那些魔鬼的奴隶们因此获得和我们最英勇的骑士相抗衡的力量。魔鬼驱使着他们为自己行杀戮之事，建立自己的王国。他们曾经离成功很近。极盛时的黑弥撒教团拥有自己的城池，自己的军队，甚至足以和联邦教廷分庭抗礼。”“只要还有人心存欲望，还有人想要不择手段的得到什么，黑弥撒教团就不会消亡，只会一次次的死而复生；七年的时间，足够魔鬼们驯养一批属于自己的忠实奴仆；而在离神最近的圣城连续杀害显赫的贵族，也很可能是羽翼丰满的魔鬼们又一次露出獠牙，对神宣战。”德莫缓缓饮尽了杯中之酒，“说了这么多，我知道你仍然觉得我的推断不太可靠，我也的确没什么证据证明这些事是黑弥撒教团所为；但这两个月来我的确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令人作呕的，被魔鬼所操控的行尸走肉的味道。”
圣何塞靠着床旁边的矮木柜坐下，抿着嘴沉吟了片刻。
“那么，您认为他们接下来会刺杀谁，或者他们接下来的行动是什么？”
“谁知道呢，人类永远无法理解魔鬼的逻辑。可能就是你，也可能是我，还可能是所罗门厅长或者国王陛下，甚至有可能是你们的‘公主’——当然，如果他们真的已经强大到能成功行刺她，我们也就不必对战胜他们报什么期望了。”
德莫莱轻笑着叹气。他微微扬起头，目光触及到天花板上的壁画。壁画里，圣母抱着圣婴坐在流淌的小溪旁，身上洒满了温柔的阳光。
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饮尽。
“总之，我先去市政厅和所罗门厅长商量一下，看他们能不能尽快颁布一份宵禁令,然后通知全城的贵族加强防备。”德莫莱缓缓的放下酒杯，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舒缓葡萄酒酒在口腔里带来的刺痛感，“我得收回我进门时的那句话，这酒比我想象的带劲儿。”
他苍老的脸上已经有些发红，看上去已是微醺。
“其实这酒的确不是什么能拿得出手的酒，味道比起一些好酒来说寡淡得很。”圣何塞淡淡地叹气。
“只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德莫莱团长您平常不常喝酒吧。”
德莫莱也只是淡淡地笑笑。
“和老朋友见最后一面了，当然要喝。”
“您打算查那些杀人者的身份或者搜查他们的藏身处吗？”圣何塞问道。
“不查。”德莫莱摇头，“伯利恒太大了，皇后区更是混乱。而伯利恒作为圣城，每天有成千上万的朝圣者来了又走，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找出一帮有备而来的魔鬼信徒……难若登天。面对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应该先端稳自己的盾牌，等着敌人耐不住性子从黑暗里跳出来。”
窗外的夕阳映在德莫莱的瞳孔中，仿佛血红的烈焰。
圣何塞回到桌旁，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以后如果还有死者或者伤者，不必等到我在这儿当差，直接到骑士团的军营里找我就行了，我随时都在。”
德莫莱微笑着，缓缓点头。
“谢谢。”他站起身来，“那我先行告辞了。”
他走到门口，背影在夕阳之下坚硬得像是黑色的山岩。
“对了，还有件事。”德莫莱忽然转身。
“什么？”
“我来的时候路过了你们医院骑士团的营房，顺路过了一下‘公主’的房间……但公主没在，里面只有两个年轻军士相对坐着，看上去很沮丧……”
圣何塞眨了眨眼睛，摇了摇头，随后扬起脖子喝光了杯子里的葡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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