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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这是祭都城中一所藏于角落的房子。
“几位,陛下吩咐,不得带尔等进宫,还请见谅。”玄泓似有歉意,“这段日子……城中或有骚动,诸位务必小心行事。”
“怎么回事,小羽不是你们的公主么?”煜燊不解,“为什么不能进宫?”
“……此乃陛下遗言,我自然照办。”玄泓面无表情。
“煜燊,龙公子这么做,或许有他的理由,我们就先在这里住下吧。”夏侯怿拉住他,“况且,小羽也需要休息。”
话音刚落,一直垂首坐在一旁毫无动静的羽步突然两眼一黑,轰然倒地!
“小羽!?”
“公主殿下!”
柳兮月二话不说迅速上前扶起她:“快去请大夫!”
……
……
……?
我……
微微睁眼,床前围坐的正是一众担心自己的伙伴。
“小羽,你醒了!”柳兮月终于松了口气,“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我……我没事……”羽步坐起身,神色疲惫,“抱歉……要你们担心……”
“你没事就好。”煜燊紧握的拳头总算是松开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大家都退了出去,徒留她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心中莫名升起的寒意,让她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
冷……
下意识地缩着脖子,身边却少了那一个会为她遮风挡雨的熟悉身影。
不在了……
眼眶湿润。
以后……只有自己,只剩自己……
紧紧抓住被子。
一个人……活着……
活下去……
坐起身。窗外的夜色宁静,月光朦胧,似有倦意。
好像失了方向,迷茫。
哥哥……
走到窗前,轻轻推开,凉风顿时灌满了屋子,带着寂寥。
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
一个人……不能再哭了。
不能……哭……
一连多日,尽管看似没什么不妥,三餐照常吃,觉也照常睡,但大多数时候,羽步都是不声不响,要么关在房间里一整天,要么靠着院子的树坐着发呆,不闻不问,也没有表情。
煜燊看在眼里,自然心中担忧,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小羽。”柳兮月同样放心不下,陪着她一同坐在树下。
“难过别放在心里,哭出来会好受些。”
“我没事,兮月姐。”羽步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坐会儿就好……”
柳兮月闻言一声叹息,不再说话,而是轻轻扶住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落叶。
白缟。
祭都的热闹比起往日要消减许多。国君驾崩,家家户户都挂出白素,披麻戴孝,以示哀悼。走在大街上,连人影都稀少了许多。
煜燊走走停停,漫无方向。他本来打算四处散心,结果发现越逛越伤感。
“我没有爹娘,也没有兄弟姐妹,只得二叔一个亲人……”
他忽然想起龙洹的话,下意识地驻足。
“没有……亲人……”
煜燊觉得有什么卡在喉咙,连话都说不下去。
其实……自己也没有亲人。
可是……
大概是因为这样,从来都不知道亲人是什么感觉,就更不用说失去的时候会难过。
“她……那么难过……”
自己却连安慰的话都不会说。
“你会保护好她吗?”
“当然。我们是朋友,我肯定会保护好她。”
……
保护……她……
他一个激灵,登时转身,撒腿便跑。
一口气跑回他们住的地方。
“小羽!”他冲入院子。羽步仍然独自坐在树下。听到呼唤,头微微动了动,抬起。
“我答应过龙洹,会保护你。”
煜燊握紧了拳头,声音有些颤抖。
“我答应过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
羽步的眼神渐渐变了。这么多天来头一回泛出明朗。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在你身边,陪你一起……走下去。”
敲门的声音。
窗外的雨淅沥沥地下着,不大,却给人一股冰寒之感。
“请进。”羽步应了一声。
虽然不是第一次到访魔界,这十多日来也是头一回见到下雨。
下雨,便是九幽大地的冬季了。
开门的声音很轻,闪入的人影让羽步有些意外。
“玄泓?”
“公主殿下。”玄泓单膝跪下,拿出一个卷轴,恭敬地呈上,“此乃陛下遗诏,请殿下过目。”
“遗诏?”羽步露出讶异的神色,“是哥哥写的?”
“遗诏内容为陛下口谕所传。”玄泓没有抬头。
“你起来吧。”羽步接过卷轴,缓缓展开。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只有展动卷轴发出的摩擦声。
“哥哥他……真的这么说?”羽步放下卷轴,微微垂首,声音有些无力。
“……句句属实。”
“……”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她走到窗前,却轻轻将窗户推开。
“哥哥……是为了我……”
她喃喃自语,似有失神。
“什么都……想着我……”
雨点溅到手上,如同滴落的泪痕。
“殿下……”
“我明白……”莞尔,擦去手背上的雨迹,“就按哥哥说的去办吧。”
“……是。”
洹王二十八年,洹王驾崩。因龙氏王族再无后人,故遗诏传王位于三朝重臣玄泓,以令牌为证,遗诏为旨。
“我上次才听隔壁家的二婶说,洹王陛下可还有一位妹妹啊。”
“你是说那位失散了十多年的公主殿下?我上次还瞧见了,引起了不少轰动呢!”
“可我听一个守卫队的朋友说,那位公主是假冒的!”
“什么!?谁这么大胆,连公主的名号也敢顶替?”
“不清楚,听说陛下已经将那人逐出国境了。”
“就这样?按我说,应该定死罪。可真够胆,连陛下也骗!”
“陛下毕竟还是仁慈……”
“仁慈?咱们魔族行事什么时候讲过仁慈了,都是拳头说话的!”
……
街头巷尾,流言蜚语。煜燊忍不住冲上前就要动手,被络缃死死拉住了。
“算了,不过是茶余饭后,你何必较真。”夏侯怿也劝他。
“可是……”煜燊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没关系,这也是哥哥的意思。”羽步倒不在意,“何况……这里并不适合我。”
“小羽……”煜燊有些心酸,“虽然你不在这儿长大,接触的时间也不长,可是……再怎么说,也算是你家。”
家……
羽步下意识地驻足,抬头望了一眼头顶上无尽的赤色,恍惚间,犹见龙洹的身影。时常眉头紧锁的他,几乎没有多少舒心的微笑。
“这个家……也是枷锁吧……”
偌大的静心殿显得空空荡荡,他一个人站在殿中,恍惚间仿佛看见昔日龙洹一个人站在此地时的灯火摇曳。
当年,幽王刚刚驾崩,稚气未脱的少年还不到八十岁。按照魔族的规矩,这么小的孩子根本没有足够的威望,即便先王留下遗诏让他继位,也难以服众。
然而就是这个少年,却在比武台上以一己之力对战夜叉八百战士,最终结果竟是八百战士全部败于他手。一夜之间,世子龙洹的名字变得家喻户晓,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夜叉族人的心上。第二日,他便顺利登基,成为夜叉国史上唯一一位尚未成年便继位为王的君王。
玄泓作为先王最信任的大臣,被委以辅国的重任。这二十多年来,他看着那个少年从稚嫩一步步走向稳重,走向铁血。伴君如伴虎。曾几何时,他也想过退隐,想过辞官。然而每每冒出这个念头,脑海中便会浮现那个少年独自站在空旷的宫殿中的身影,那么孤单,那么无助。
其实他还只是个孩子。
同龄人都还在大街上随意玩耍,他却要担起家国兴亡的重任。
是不是太沉重了。
只是年纪虽小,却目带锋芒。
是啊,他是一国之君,是献给国的祭品。
君若不事民,民何必事君。
先王也常这般教导他。
他也常将这话挂在嘴边。
转眼间,少年已长大,不再是少年。
只是心,或许从未改变罢了。
夜很静。
“你找我?”
烛火跃动,映出倦怠的背影。
宫殿中只有他一个人,显得清冷许多。煜燊站在殿中,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这种二更天的时分将他叫来这里,让他心绪难以平静。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是一年前的事了吧?”玄泓放下手中的玉玺,“没想到今日重逢,却又是这般场景。”
“我当然记得,是你救了我们。”煜燊点点头,“如果没有你,或许我们早就淹死了。”
玄泓沉默片刻,才又开口:“知道我为什么救你们吗?”
“你不是说,你碰巧路过,见到我们昏迷不醒,才将我们带到祭都的?”煜燊的记忆力很好。
“呵,果真如先王所言,胸无城府。”玄泓像是嘲弄,又像是自嘲,“那种荒无人烟的地方,谁会没事往那里去……当日,我是遵从先王的旨意,前去查探泉眼异动的情况的。”
那一身紫色的长袍,与龙洹的相差甚远,却同样气势逼人。拳头微微握起,将往事缓缓道来:
“先王身为炎波守护,泉眼的异动自然一清二楚。那天,他感觉到泉眼炎波有不寻常的动静,便派我前去查探。”
“我来到目的地,却发现了你们三人。虽然昏迷不醒,但气息平稳,并无大碍。当时周围一片荒芜,泉眼已经归于平静,所以水域亦随之消失。我将你们三人带回祭都,禀明先王。先王则命我暗中调查你们三人。”
“调查……什么呀?”煜燊不明白。
“自然是你们的身份。”玄泓挑眉,“宇文翀来自罗刹名门望族,络缃则只是一介平民,至于你……”
“我?连我自己都不记得爹娘是谁,名字也是因为绣在衣服上才被人知道的。”煜燊很老实,“再说,查这个干什么?”
“你在泉眼炎波遇险的时候,没有出现不寻常的事情吗?”玄泓反问。
“不寻常的事……”煜燊仔细回忆,“我想起来了。第一次遇到泉眼的时候,我应该是碰到了它,之后好像有一股力量涌入身体,然后我就晕过去了。第二次站在泉眼面前,不知为何双腿忽然失控,动弹不得,所以才被卷入泉脉之中……”
玄泓不语。他忽然将目光投向摇曳的火焰,有什么东西在眼中一闪而过。
“龙洹说过,我的感知能力比一般的魔族还要强,会不会是跟这个有关?”煜燊挠挠头。
“古书有载:‘非旷世奇才,然天赋异禀,千万年间难觅一人。’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了。”玄泓的声音轻了许多,“这样的人,旷古绝世。”
“是说我吗?”煜燊仍旧不明所以。
“九泉伴神农大神而生,为天地灵脉,其中所蕴含的灵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玄泓握住了手臂上的炎波钥环,“觊觎者又何止一人。”
九泉灵力为天所赐,不仅极为纯粹,且无穷无尽,用之不竭。如果能化为己用,修为自然突飞猛进。但神力自有神威,若有意利用,必会付出代价。
“你应该知道的吧……无垢守护的双目便是因此而失明。”玄泓淡淡开口。
神威千重,但凡事总会有例外。
传说,曾有人能自如利用泉眼之力,而自身不受任何反噬。
“你第一次出现在炎波的时候,碰到泉眼的那一瞬间,先王曾感觉到炎波的力量因为什么正在流失。”玄泓不紧不慢,“我们后来发现,泉眼的力量竟然会自动流进你的体内,而你则不受任何影响。”
“我?”煜燊微微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尽管有这样的记载,但其实只有简单几句话。个中缘由,没人清楚。”玄泓垂下手,“你的体质天生特殊,能与九泉之力产生共鸣,所以你能够自如利用九泉的力量,而不受任何影响。当日,泉眼炎波的一部分力量无意间进入了你的体内,使你获得了感知九泉灵力的能力。要知道,除非成为九泉守护,否则是无法感知九泉灵力变化的。”
“所以龙洹才说,我的感知能力比一般的魔族还要强……”煜燊有些明白了,“泉眼守护都不能任意利用泉眼神力,我却能做到……”
“我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玄泓朝他伸出手,掌心托着一颗如灵珠般大小的球状物。带着熟悉的气息,隐隐泛动的紫光,灵力丝丝萦绕在周围。
“这个!?”煜燊瞪大了眼睛,目光溢出惊恐,还有莫名的难受。
魔元……
那股熟悉的气息,他怎么可能认错,他绝不会认错。
“他临终之时,托我……交给你。”玄泓面无表情。
他握拳,垂首,有些颤抖,却说不出话。
“上天既赐予你不同于凡人的力量,就有你必须去做的事。”玄泓微微敛容,似乎有些失落。
伸出手,接过。
“我……明白了。”煜燊颔首。
“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玄泓转过身,没有再看他,“明日一早,我送你们离开魔界。”
“……是。”煜燊收起手,没有了往日的乐观。
殿中再次只剩玄泓一人。墙上的山水画被烛光映出泛黄,颇显沧桑。
陛下……
他负手,握拳。
属下违抗您的旨意,实在罪该万死。
但……为了天下苍生,如果非要二选一,想必陛下您亦能理解吧。
又下雨了。
屋内没有灯火,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窗户上,有些冷。
拳头紧握,头一回感到被压得喘不过气。
上天赐予我不同于凡人的力量,就有我必须去做的事……
必须去做的事情吗……
蜷缩在角落的身影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