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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爱情故事》
“张学璜!你他娘的还敢给我跑!”
“那吴先生你不要这样喔,我都很为难的啦,如果你一定要介样我亏还手的!你不要看我着白衫,我除了衫也是很能打的喔!”张学璜举起一个枕头挡住自己的脸,一边说一边暗搓搓地后退,整个人都贴到了墙上,试图去够门把手。
我把输液袋砸在他脑袋上,一脚把他打开的门又踹回去,撸起袖子道:“能打是吧?你打啊!再逼逼老子打爆你的头!哎呀你个死扑街仔!上个月就跟我说什么哎呀张先生的情况很好的啦,下个礼拜一定可以有所好转的哦!他娘的这都几个礼拜了!?人还是那个死样子!你个赤脚医生!会不会看病啊?你他妈连体温计都看不懂吧!”
我和胖子已经在香港呆了两个月,自从那天匆匆忙忙地跑来以后,我们就没有再回过大陆,道上的事全权交给小花打理,对外只称我去旅游了。
作为操刀医生,张学璜不仅在医术上甩他哥哥十几条街,对张家人的脑内畸形研究也到了十分痴迷的地步,闷油瓶作为他的重点研究对象,除了我和胖子,只有张学璜自己和指定的两个女护士能够接近。
张学璜一直跟我们说闷油瓶的手术非常成功,现在只要等闷油瓶醒过来,检查一下有没有神经受损,再针对后遗症做个复健就行了。
当时我和胖子听他这么说还松了一口气,结果丫没跟我们说,这个醒过来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十年,也许根本就醒不过来,只是几率高低的问题,闷油瓶显然不属于前者,躺了两个月一直没有醒。
这期间张海客来过一次,被我和胖子联手按在地上暴揍了一顿,后来他就不敢再来了,把张铭扔过来,美其名曰让他帮我们的忙,靠小崽子做个传话筒。
我不放心别人照顾闷油瓶,跟胖子两班倒全天照顾他,无聊了就用马克笔在闷油瓶脸上身上画王八,画到最后连脚底板都没地方了。
作为一个扛把子,我和胖子把横行霸道的优良传统发挥得淋漓尽致,成功成为医院的两霸,张学璜作为这一切事件的始作俑者,也成功地拉到了我的全部仇恨值。
“那吴生我再同你讲一次,你可以侮辱我,但是你不行侮辱我的医术,我同你讲我是非常负责任非常有医德的医生,我不会欺骗家属的!张生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的啊,你看他很快就可以拆线了的啊,我都冇骗你啊。”
我一个没忍住一拳怼在他肺上,揪住他的头发吼道:“拆线就是好转啊!?他娘的人躺了都快半年了还没醒你跟我讲好转?我就问你他什么时候醒!要不要老子等到猴年马月啊!”
张学璜虽然被我怼得眉头都皱起来,整个人缩得像个鹌鹑,还是锲而不舍地试图跟我讲道理:“吴生你要知暴力是解决不到问题噶,如果你把我揍一茶张生就能醒那你揍我我都就认了,但是即使你现在日日都揍我一茶,张生总是不会醒,点解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呢?还有张生没有躺半年,准确说他连两个月都没有睡到,我日日都有做记录的,今日刚好是一个月零二十天。”
“……”
“哦对了!其实猴年马月都冇很遥远的嘛,你看今年的六月就是马月咯,那我地讲话一定要好严谨好严谨才行的喔,所以作为一个严谨的医生,我是绝对不行同你讲张生就一定几时醒,我只能同你说他在好转了的,醒过来或醒不过来,都还是要看他自己本身的体质的啦,都不是说体质好的人就一定恢复得好。”
“那那那!吴生!你不行这样的哦!你再打我的脸我真的会翻脸哦!有什么事不能坐下好好谈的呢?你总要讲道理的嘛!”
我道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从来都不讲道理,你说猴年马月闷油瓶能醒是吧?那我就等到六月,六月他要是还没有醒,我就把你揍成猴子扔去喂马!
“天真你干啥呢?堵着门不让人进,快让胖爷我进去!进去以后你再打蚂蟥。”胖子买饭回来发现门被堵住了,料到了又是我的每日暴打张学璜的时间段,噼里啪啦地拍门,努力地把自己肥硕的身躯从门缝里挤进来。
张学璜对胖子蚂蟥的称呼十分不满,即使打不过也要努力争取自己姓名的尊严,努力地的从我手里挣脱,理了理衣服道:“王生我有名有姓,我叫张学璜OK?这三个字都冇好难讲,如果你一定要用两个字来称呼我,你可以叫我学璜,或者叫我医生,蚂蟥是一种害虫,请你不要再这样叫我了好吗?”
胖子根本不理他,拎着他的衣领把人丢出去,拍了拍手道:“得啦,吃饭,娘的这鬼地方方圆十几里就没什么好吃的,天天吃这些胖爷我都吃瘦了。”
我转了转手腕,让他先吃着,我给闷油瓶挂一袋子营养液先,讲真现代医学还真是发达,只要天天给挂一袋这种营养液,闷油瓶就算不吃东西也不会饿死。
闷油瓶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顶着我昨天刚给他画的两只王八,我无聊地戳了戳他的脸,问胖子:“胖子你听过那个笑话没?”
“什么笑话?”胖子拆开一盒叉烧,吃得满面油光,我们仨到现在还能保持丰满体型的也只有他了,能吃是福啊能吃是福。
“小明问小红,以后要是你变成植物人了,我叫你的话你会醒吗?小红说我为什么要醒,我还要开花呢!你猜小哥如果也想开花,他会长出什么来?”
胖子把一块叉烧塞进嘴里,嚼了嚼:“天真啊,不是我说你,机灵不是这么抖的,你在这种时候抖机灵,我会以为你已经疯了的。”
我提笔在闷油瓶脖子上补了一只王八,一边补一边道:“去你妈的。”
胖子道:“不过我这几天还真琢磨了这事,你想过没有,小哥既然各项指标都正常为啥不醒?会不会是魂走丢了?我跟你说我以前去东北插队,就曾经遇到过这种情况,队里有一个小姑娘生了病睡太久魂找不回来了,一直都不醒,家里都准备后事了,后来一小脚老太太偷摸去路口给她喊了一会魂,你猜怎么着?嘿!第二天就醒了!”
“那怎么着,咱们找个小脚老太太来帮小哥喊喊魂?”
“我是说咱们好像一直没有喊过小哥的名字,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小哥一直都不醒?不然你试试喊他几句,说不定一下就醒了,你看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喊几下哭一哭说句我爱你什么的。要不然你亲他一下试试?天真公主亲一口睡王子,嗯,肯定能行!试试?”
我心道你个死胖子净出馊主意,说得轻巧亲他,丫都躺了两个月了口气估计能臭死一头牛,还让我去亲,他自己怎么不亲,说不定他一亲小哥就直接给他吓醒了呢。
胖子死活要我喊小哥几句试试,我实在拗不过他,就喊了几句闷油瓶的名字,喊完觉得糟了,闷油瓶这名字不吉利得很,起灵起灵,就算是醒了也是诈尸啊,就说不能听死胖子的。
当然我也是真的抱了一丝丝希望去喊的,然并卵,闷油瓶还是躺得像一条咸鱼,我一看发现他眉心还有一小块空地,刚好可以画一颗王八蛋,立刻兴致勃勃地拔开记号笔准备把这块地方利用起来。
就在我笔尖落地的一瞬间,闷油瓶的眼睛嚯地一下睁开了,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转,十分凌厉地瞄向我。
卧槽,真诈尸了?!
他一睁眼不要紧,吓得我差点把笔戳进他眼睛里,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先跳起来蹬蹬蹬后退几步,差点把一旁的输液瓶带倒。
胖子嘴里还塞着肠粉,看我整个人都跳了起来也不着急,含糊道:“咋啦?一惊一乍的,跟你说了不要在小哥身上乱画画,要画也搞个文艺点的,非要画王八,这不,把自己吓到了吧!”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向闷油瓶:“诈、诈尸了!”
胖子呸地吐掉肠粉冲过来一看,一巴掌拍在我后背上,差点把我拍趴下:“诈尸你娘个头!这孩子咋一到关键时刻就犯傻呢?这他娘的是醒了!快叫医生!医生!护士!快来人!病人醒了!快点!”
胖子一吼我才反应过来闷油瓶这是醒了,不是诈尸,戳了戳胖子,怔怔道:“小哥醒了嘿。”
胖子兴奋地搂住我肩膀使劲一勒:“是啊是啊,小哥可算醒了,我就说我那法子有用!早要喊喊早就醒了!小哥小哥,你认得我们不?这是几?你看看这是几?”
勒完我胖子兴奋地跑到闷油瓶床前,竖起两根粗手指在闷油瓶面前使劲地晃悠,说话都他娘的带上港台腔了。
一般人睡了那么久猛地醒过来脸上应该大写一个懵逼,闷油瓶也好不到哪里去,表情有些迷茫,眼神也没有了刚睁眼的那股气势,我疑心他是为了维护自己眉心不留王八蛋的尊严,在本能驱使下才突然醒了过来。
胖子的手指头还在晃悠,闷油瓶的眼珠子略微动了动,随着他手指摆动的幅度轻微转动,嘴巴很轻很轻地张开,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胖子一拍大腿:“完了,小哥傻了,明明是二他却说一。”
我道:“别扯淡,他啥也没说,你睡几个月猛一醒能说话啊?”
“那是普通人,咱们小哥就是躺十年八年的再起来照样生龙活虎!哎呦喂,不是这么久了死蚂蟥跑哪儿去了,按半天铃了怎么一个活人都没来,胖爷得去看看,天真你照顾着小哥啊!问问他要不要喝水啥的!”
胖子一走偌大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跟闷油瓶,闷油瓶躺在床上转了半天眼珠子才对焦成功,怔怔地盯着我看,我看着他一脸的王八,心道暂时还是不要给他照镜子好了。
说实话,我没有想过如果闷油瓶醒过来,我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他。因为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不得不费劲调整自己的心态,这样才能够坦然地面对这个脆弱的三岁小孩都能干掉的闷油瓶。
在我跟他为数不多的相处中,他很少有这么脆弱的一面,距离上一次我看着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过去了十几年,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刺激的事情太多,他那时候的样子已经有些模糊了。
张家古楼是我挥之不去的阴影,除去肉体的伤痛,心灵的摧残才是最大的折磨。想来可悲,我这一生中走过最长最远的路,全他妈是别人的套路,我不能说这其中都有闷油瓶的参与,但说他完全没有掺和我是不信的。
我永远都记得那一天,我和胖子坐在吊脚楼的走廊上,看着闷油瓶越走越远,留给我一个冰冷的背影。那是我跟他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道别,也是我第一次真正意识到,我跟闷油瓶之间的那条无比巨大的隐形沟壑。
你的局,未必是小哥的局,那天胖子是这么跟我说的,那时候的我不懂,现在的我虽然懂了,却依旧无可奈何。
我用手去触摸你的眼睛,太冷了,倘若你的眼睛这样冷,有一个人的心会结成冰(注:出自沈从文)。现在我还是局外人吗?现在我的心已经结成冰了吗?我不知道。
一听说闷油瓶醒了,张学璜立刻带着一堆人冲进病房,七手八脚地围着闷油瓶紧张地检查,真不愧是高素质的医护人员,看着闷油瓶满身的王八愣是没有一个人笑出声,量血压的量血压,测心跳的测心跳。
“张生,你能听得到我讲话吗?你知你在哪里吗?总记得你自己个名吗?”张学璜伸出三个手指头在闷油瓶面前慢慢晃悠,紧张地问,“看到这个是几吗?”
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得意洋洋地撞了我一下:“看到没有,胖爷我是跟国际接轨的,伸手指头这事科学着呢!”
一群白大褂围着闷油瓶检查了半天,得出结论:闷油瓶有暂时性的失聪、失语,肘关节和膝关节不同程度的粘连,至于还有没有别的,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确定。
我心道这下可好,手术做完真的变成货真价实的“哑巴张”了,关节粘连又是什么鬼,他才个把月没动弹怎么关节就给粘上了,也太不中用了吧。
我问张学璜道:“暂时性失聪失语是什么意思?需要多久才能好?”
张学璜刚张嘴,我又赶紧道:“别跟我说什么不确定,也别跟我说什么百分比,你就跟我说这能不能好就行。”
张学璜一边飞快地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东西,一边眉飞色舞地道:“哎呀我又不是次次都要讲那些的,吴生我同你讲,这个手术真是好成功,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够确定手术的最终效果,但是张生能够醒就已经是个奇迹啦!你知这手术的成功率好低,张生现在这些后遗症同没有差不多!失聪失语肯定是暂时性的啦,我用我个人的身份同你讲哦,我个人判断的话,他最多三个月就能慢慢恢复语言同听力功能啦!你不要太担心啦!”
在我奋力的每日一揍下,张学璜的语言能力并没有进步,倒是我的粤语听力日渐精湛,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不跟他计较他废话太多的问题,点了点头道:“行,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现在能不能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