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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
吸烟有害健康。
我盯着香烟包装上小小的一行字看了又看,还是抽出一根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闷油瓶的手果然很快痊愈了,连医生都夸他身体棒棒哒,但是我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他的手腕痊愈而好转,因为他开始意识到我的身体早就不如十年前,戒烟这事刻不容缓,开始管起我抽烟的事情来。
他不怎么管的时候我就已经很不敢在他面前抽烟了,都是趁他不注意躲起来抽,抽完还要出门吹寒风散味,有时候遇到风大,被吹得瑟瑟发抖也不敢进屋。每每这时我就有点悲哀,这屋子是我自己的,我反而像做贼一样是为哪般。
自从那次抽完烟流鼻血被他发现,他就没收了我所有的烟,一通搜刮后连一个烟屁股都没给我留下,我戒烟的话已经说出去,只能眼睁睁地看他收缴我的存货。后来我一想反正还可以再去买,白沙这烟又不贵,坎肩每次来都会孝敬我几包,我总不至于饿死。
结果我低估了闷油瓶帮我戒烟的决心,我一出门他就跟着我,像小尾巴一样甩都甩不掉,我只能看着超市货架上的香烟暗自咬牙,转头去买所谓的戒烟薄荷糖。
此路不通另外一条路也被堵死,他居然还去威胁了王盟和坎肩,让他俩不要给我买烟,他并没有说如果给我买了会如何,但坎肩和王盟自行脑补了八千字,在得罪他和得罪我之间痛苦抉择,最后很没出息地双双选择了背叛我。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活人还能被尿憋死?我就不信我搞不到烟,这不今天来了几个客人,我趁闷油瓶不注意跟其中一个买了一包,藏在衣服里瞒过了他的眼睛,又趁闷油瓶去洗澡时偷偷跑到阳台抽。
好不容易才抽一口,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我抱着侥幸的心理又点了一根,想着闷油瓶洗澡没这么快出来,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多吸两下,一只手就从我背后伸过来把烟给拿走了。
“嘿、嘿嘿,小哥你这么快就洗好了啊……”我讪讪地笑了两声,转过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比较无辜。
闷油瓶是刻意来逮我的,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只围了一条浴巾就跑到阳台来了,热水激得他胸口上的麒麟都烧了起来,和闷油瓶一起盯着我瞧,看得我压力山大。
他看了看烟盒,问我:“抽了两根?”
“啊……嗯,就抽了两根,咳,这天挺冷的,小哥咱们进去再说吧!冻感冒了怎么办啊,进去吧进去吧!”我虽然脸皮够厚,也没胆子当着闷油瓶的面扯淡,找了个借口把他朝屋里推,企图打哈哈蒙混过关。
或许我的认错态度良好,闷油瓶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掐死我或者把我拍到墙上去,我还暗自松了口气,心想如果是这样我干嘛那么害怕被他抓住,了不起就是道歉写写检查呗。
结果我还是大意了,闷油瓶第二天起床没吃饭,吓得我以为他出了什么问题,抓着他就朝医院跑,结果全套检查下来身体倍棒,手腕子也恢复得非常地好,是个没有任何问题的大好青年。
闷油瓶不吃饭我就算拿铁棍撬也撬不开,我问他为什么不吃他也不理我,一直持续到第三天上午他才吃了饭,我一算刚好两天,心里咯噔一声。
闷油瓶这意思是不是我抽几根烟他就不吃几天饭?我有点不确定,所以我很作死地又抽了一根来试试,果然被闷油瓶发现以后他又一天没吃饭。
我很想拍桌叫他少给我耍横,爷混了这么多年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傻逼了,爷说一就没人敢说二,跟爷耍横的人是什么下场你也不看看!
然而现实是我很怂地捧着一碗白米饭狗腿兮兮地凑到他面前,求着他吃一口,保证我这辈子一根烟都不碰,看都不看一眼,以后谁再跟我敬烟我就打断谁的腿。
闷油瓶是什么人物,他知道我这个人说话跟放屁差不多,尤其是这种承诺,我就是拿一户口本发誓他也不信,扭头就朝楼上走,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很想掀桌跳脚,长本事了啊,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还敢要挟我!你爱吃不吃关老子屁事啊,不吃老子还省粮食了呢,你不吃饭老子根本不在乎……可能不在乎吗!?
跟闷油瓶较劲注定是我输,老子认怂还不行么,不抽烟还不行么,这辈子就跟香烟二字断绝关系还不行么。
为了保证闷油瓶一天吃三顿饭,我只好彻底戒了这口烟,没了尼古丁我的焦虑无从纾解,立刻就反应在了我的睡眠上,失眠症状越发严重。
闷油瓶手好以后就又挪回了沙发,我虽然高床软枕地睡着,睡眠质量还不如当年睡在坟堆里,每天晚上都眼睁睁地躺到天明,就算睡着了,也是一个噩梦接着一个噩梦。
没有做过噩梦的人大概不能理解我的感受,在梦里的那种真实感足以逼疯每一个人,我不是独自在雪山中行走被一刀割喉,就是炸了青铜门之后看到闷油瓶的尸体,拿着小刀把他的两根手指切下来,醒过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回神。
有人说梦境是真实反映人心中的恐惧,现实中的我过得越安稳,梦境中的我就越不得安宁。我花成倍的时间希望自己睡着,真的睡着以后又巴不得自己赶快醒过来。
今晚也是一样,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孤枕难眠,偏偏这几天的月亮都特别亮,照得屋里亮堂堂的,我闭上眼睛睁开眼睛都一样地亮,根本睡不着,只好坐起来裹着被子放空自己,开始无所事事地发呆。
屋子里非常地安静,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没有一丝动静,我突然生起一个很奇怪的念头,想打开门看看闷油瓶还在不在外面。
我不敢开灯也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光打开门就用了我十几分钟,几乎是一寸一寸地打开,生怕把闷油瓶吵醒误会我是想趁机抽烟。
好在闷油瓶还在外面,他正好面朝着我门的方向,裹着被子睡得正香,我打开门的动静非常小,并没有惊动他。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干脆蹑手蹑脚地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门口,盯着他的脸有一阵没一阵地想事情,干坐了一整晚。
我不知道闷油瓶有没有发现我如此鬼祟的行径,总之他没问过我,我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每天晚上就搬个凳子坐在门口盯着他看。想想还好闷油瓶心理素质过人,也没有半夜起夜的习惯,不然半夜迷迷糊糊一睁眼就看到面前有一人盯着自己,也是挺刺激的。
我知道这种行为很变态,但是只有这样才能略微舒缓一下我内心的焦躁不安,我不敢告诉闷油瓶我在纠结什么,因为我觉得他不能理解。
就像小孩子的糖果掉了会哭嚎不休,在大人看来就很不能理解一样,他们会觉得不就一颗糖么,掉了就掉了,再买就是了。大人不会知道这颗糖孩子盼了多久,也不知道孩子丢了这颗糖以后再也买不到一样的了。
我的纠结在闷油瓶的眼里大概连颗糖都不如,他大抵会给我这种行为定义为“矫情”二字,毕竟他经历的苦痛比我多多了,也没见他因此变成神经病,由此可见这是我自己的原因,而非客观因素所造成的。
唉,他是百年孤独,我是悲惨世界,活脱脱的两本世界名著。
睡不好,脸色自然不好,我这阵子胡子拉碴的一下就老了好几岁,我对着镜子摸着我的脸,拿起剃须刀准备好好刮个脸,不然都没脸见人。
人倒霉起来连剃须刀都是坏的,我按了好几下都没见它转,现代高科技就是靠不住,还是我的大白狗腿好使。然而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我的大白狗腿,只找到了我的大白砍刀,我比划了一下,感觉拿着这膀子长的大刀刮胡子画面实在太美,万一不小心用刀尖把头发剃了就真瞎了,还是别干这事。
我记得闷油瓶来的时候我给他买了一个剃须刀,虽然共用一个感觉有点那啥,不过换个刀片还是可以的,我们俩都不是那么讲究的人不是。
“小哥!我给你买的那个剃须刀你放哪儿了?借我用用!”我把大白砍刀扔回原处,朝卫生间外面吼了两嗓子,没一会闷油瓶就拿着剃须刀进来了,我一看发现连封都没拆。
我怀疑是闷油瓶不习惯这种现代高科技,还是喜欢那种老式的手动剃刀,就说:“小哥你没用这个啊?是不是不喜欢这种款式的,那我等会让王盟给你买个老式的去。”
闷油瓶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不长胡子。”
我承认他这话一出我就惊呆了,视线不由自主地就朝他裤裆那里瞄,满脑子都是“不会吧小哥不长胡子难道小哥是太监不不对小哥不可能是太监但是他怎么会不长胡子呢正常男人都有胡子他不长胡子难道他真的是太监不不可能他不会是太监就是有人天生不长胡子没错就是这样”……
闷油瓶一看我那傻逼的表情就知道我又在意淫奇怪的事情,无奈地摇了摇头:“吴邪,不要乱想。”
原来他为了能长时间佩戴□□,很小的时候就把脸上的毛囊破坏掉了,所以他不会长胡子,仔细想想以前在荒郊野岭的时候,好像真的就只有他脸上还是干干净净的,我只有一次见过他脸上有胡子,但是后来我发现那只是煤渣而已。
虽然知道了因果,我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在他两腿之间默默停留了一会,这不能怪我,换谁听到一个大男人不长胡子第一反应也都是他是个太监,我绝对不是那种爱天马行空的人。
闷油瓶临出门前突然问我:“吴邪,你最近是不是睡不着?”
我正打开剃须刀检查里面的刀片,他这么一问我吓得一哆嗦,以为他发现我半夜坐一边偷看他的事情了,刀片就这么从手指头上划了过去,血刺啦就喷出来了。
好在这些年我也练出来了,很有出息地没叫出来,只是捂着手支支吾吾地说:“没啊,我睡得挺踏实的,你看我早上都赖床不乐意起,怎么突然问这个啊小哥?”
闷油瓶本来已经准备出去了,看我手破了又扭头回来,从镜子后面拿了医药箱,帮我贴了个创可贴,然后说:“我明天要出去一趟。”
他说他要出去一趟,一没说去哪儿二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可能真的就那么让他去了,立刻也顾不上剃胡子了,跟在他身后连问:“小哥你要去哪儿?什么时候回来啊?你一个人去啊?要不要带点钱啊?怎么去啊车票定了么?”
我的主要目的还是问他到底干嘛去,闷油瓶告诉我他要去买点东西,必须他亲自去买,他已经跟卖家联系好了,明天去后天就回来。
我知道问他买了什么也是白搭,他如果愿意告诉我一开始就会说出来,而且他也不愿意带我去,不然他不会说“我明天出去一趟”。
我问他需不需要钱,他说他有,我心说你这个穷鬼连身份证都没有,怎么会有钱,还是给他拿了张信用卡带着,嘱咐了好几遍密码,怕他忘了。
给他钱的时候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小满足,总算理解了那些没事喜欢包养高学历大学生的土大款的心理,给比你强很多倍的人钱真的是一种很有快感的事情。
闷油瓶走的时候还从他的小柜子里拿了点什么,我没有看清楚,他速度很快地揣进了背包里,我只看到那是一个金色的东西。
闷油瓶的这个柜子还是我给他准备的,让他放点私人物品什么的,还很多事地给了他一把锁。我本来想着他能有什么东西放,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我给他买的,谁成想人家真的有很多小秘密,那把黄铜锁每天都锁得杠杠的,每次路过看到都让我很想手贱一把。
送完他一回家我就跑他那个柜子前头盯着看,锁确实锁上了,但是钥匙就放在一边,我一伸手就能打开。这简直在考验我,我尽量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像那些家里有叛逆期儿子的家长一样,溜门撬锁就为了偷看儿子日记,我是开明的家长。
最后我还是没有管住自己的手,把锁给打开了,我安慰自己,这是为了闷油瓶好,我作为他现在的监护人,这种行为绝对不算是偷窥。
柜子里的东西一目了然,除了他上回拿回来的古董小木盒,最多的就是捆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目测大概有几十万,应该是上次他跟坎肩下斗的工资,怪不得他说他有钱。
我心道这不是坑我们小哥呢么,小哥可是在民国就有2000块大洋身价的老泰斗,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这几十万块钱打发谁呢真是,明天就得给坎肩打电话,让他把吞的那部分吐出来。
闷油瓶的柜子里并没有我想的很神秘的东西,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很怕在这个柜子里看到某些东西,比如跟张家有关的老东西,那意味着闷油瓶还在为张家的使命奔波,我会疯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