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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不知道资金科是干什么的，但一听资金两个字，就认为肯定跟钱有关，就问：“你是资金科的，那肯定就是管钱的。听说你们华韬没钱了，是不是真的？”
邹素华惊讶地“啊”了一下，诧异地道：“华韬没钱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听谁说的？”
邹素华一脸坦然的样子，让那些原先激动不已的建筑工人内心产生了一丝疑惑，他们平静下来，暗地里窃窃私语。
“雷哥，是不是我们搞错了？”有个工人对那个负责人说。
被叫做雷哥的负责人也是一脸茫然，他那个朋友分明说消息千真万确。
“要不……咱们先回去吧。我们在华韬干了这么久，他们从来也没欠过我们工资不是？”
“是啊，万一消息是假的，我们这么闹，他们把我们辞了怎么办？”
雷哥低着头思索，想了一会儿，说：“不行，既然来都来了，怎么着也该把工资拿了再说。万一要是真的呢？”
邹素华一直细心认真的观察着他们，听见雷哥这么说，就上前两步，对工人们说：“快过年了，你们的工资，财务部上个礼拜就已经开始计算，但华韬是大公司，要算清你们所有人的工资，怎么也得个把月。”
她思考了一下，又说：“不过既然你们都来了，那这样好不好？你们推两个代表出来，我带你们进公司去见领导，大家商量商量，你们看好不好？”
邹素华一脸诚意，那些工人也只是要钱，听说她要带他们去见领导，求之不得，很快就推出了个两个代表。
邹素华看了两人一眼，一个就是刚才被人叫做雷哥的领头人，另外一个是个皮肤黝黑脸方方正正的中年男子。
邹素华对着他们颔了颔首，补充说道：“另外还有个事，我想跟大家说声对不起，方才我不知道你们是公司的工人，见那么多人聚在公司门口，一时害怕，就报了警。我相信大家也只是想拿到钱，并不想横生枝节，所以，请大家安静地等待，不要影响公司办公，好不好？”
邹素华说话有礼有节，软中带硬，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工人们只是想快点拿到钱，并不想闹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邹素华让门卫把门打开，让那两个代表进来。
门卫犹犹豫豫不肯开。毕竟这阵仗他们也从没见过，这么多人，万一要是一开门，他们都往里冲怎么办？在邹素华的再三催促下，才开了一道仅一人能通过的小口。
雷哥和那个中年男子走出人群。中年男子个子更高，步子更大，三两步就迈到了门前，刚想往里走，这时候，雷哥快步赶上来，用肩膀将那中年男子撞开，然后自己昂着头，率先走进大门。中年男子嫌恶地看了雷哥一眼，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邹素华暗暗将一切尽收眼底。
雷哥走到邹素华跟前，态度十分倨傲，“你们领导在哪儿？带我去见他。”
邹素华面带微笑，退到一边，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的这份恭敬，雷哥十分受用。
邹素华带着人走上台阶，到旋转大门前的时候，正好迎面碰上了从里面出来的副总经理刘文和以及高科长、金艳艳等一行人。
高科长一见到邹素华，又惊又怒，立刻上前斥责，“小邹，你出来干什么？谁让你开门的？还把人带进来了。”
邹素华是资金科的人，高科长唯恐刘文和误以为是他让邹素华这么干的。
事情紧急，邹素华也没时间跟高科长解释，直接走到刘文和面前，说：“刘副总，工人们对公司有些误会，这两位是他们推选出来的代表，我特意带他们进来见您，大家坐下来聊聊，把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了。”
刘文和是个十足的怂包，出了大事不敢兜，在下属面前却是狐假虎威盛气凌人地很。他开口就骂邹素华：“你谁啊你？谁让你把人带进来的？”说完，眼睛瞟向那两个所谓的代表，雷哥脸上一副谄媚的笑，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刘文和大声道：“把这两人给我赶出去。”
雷哥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后面冲上来几个穿着保安制服的彪形大汉，架着往外拖。
“我靠，敢这么对老子，看来你们华韬是真没钱了。”雷哥大叫起来。
站在大门外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工人看见这一幕，又听见雷哥如此大声叫唤，顿时又群情激动起来，有些人甚至已经开始拍打，脚踢大门，大有硬闯之势。
邹素华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强耐着性子道：“刘副总，你这样会让事情更糟的。”
刘文和原本就不想兜这事，只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一切等沈氏集团那边来人了再说。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却擅作主张把人带了进来，气不打一处来，一时怒不可遏，“我还没教训你呢，你倒先教训起我来了？你哪个科的？啊？”刘文和一边指着邹素华骂，一边看向周围站着的几个部门管事。
高科长连忙站出来，身子都矮了一截，“刘总息怒，她是资金科的小邹……不过这事可不是我让她干的。”
又一个胆小怕事，推诿责任的！邹素华不屑地看着他们，华韬在这样一群人的手里，如何能保得住？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竟有些难过。
“一个资金科的小科员也敢来管这事，吃饱了撑的，不想干了是不是？”刘文和态度轻慢，言语刻薄。
邹素华一气之下，有了想要公布身份的念头，但被柳夏一把拽住了。
正闹腾间，刘文和的助理急冲冲从楼上跑下来，气喘吁吁地道：“刘总，董事长到了！”
“什么？董事长？”刘文和惊了一跳。
他的助理回答：“是的，现在已经在门外了。”
刘文和怔了一下，面色煞白。他知道沈氏集团会派人过来，但没想到居然是董事长亲自过来，这回……完了！
听说沈缊韬已经在门外，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方向。
铁门紧闭，门外聚集着一大堆情绪激动的工人。沈缊韬的车子被堵在外面，他的男秘书程飞从车上下来，对着那些工人说话，距离有点远，听不到他说什么，只知道不一会儿，那些工人就都平静下来，纷纷让出一条道来。沈缊韬的车子开到大门前，对着紧闭的铁门滴滴按了两下喇叭。
那两声滴滴的喇叭声，仿佛特别的尖锐刺耳，刘文和身子都跟着震了一震，回过神来，一叠声喊：“开门，快开门。”
沈缊韬的车子开到台阶下，他从车子里出来，刘文和、高科长等人都忙不迭地跑下去迎接，跟在他后面，一个个噤若寒蝉，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邹素华站在阶梯上面看着他走上来。他似乎清减了许多，下巴处一圈青色的胡茬，眉宇间有些疲惫的样子，却依旧是挺直了身子，神情肃穆，面色冷峻。她知道，那是一种强撑的刚硬。
沈缊韬也远远地就看见了她，只是目光一闪而过，并未在她身上多做驻留。
沈缊韬刚走上台阶，金艳艳立刻上前两步，走到他跟前，娇滴滴地叫了一声：“表哥”。
沈缊韬看向金艳艳，眉头一皱，疑惑道：“你是？”
“表哥，我是艳艳啊，上次金家祠堂祭祖，我们见过的。”金艳艳自报身份。
金家祠堂祭祖？这下邹素华也想起来了。沈缊韬的外公姓金。五年前全州金家祠堂祭祖，邀请了他们一家，只不过邹素华到了那里水土不服，就待在酒店没过去。
沈缊韬的外公是独生子，连堂兄弟都没一个，这金艳艳也不知道是金家那一支里排的辈分，管沈缊韬叫表哥。
沈缊韬知道金家祠堂，但对这个金艳艳着实没有一点印象，不过既然她是金家祠堂那边的人，看在外公面上，他淡淡地点了点头，算了许可了她的身份。
金艳艳见沈缊韬点头，心里乐开了花，更上前一步套近乎，道：“表嫂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儿来？她还好么？”
表嫂？沈缊韬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向邹素华，看着她说道：“她应该还好吧。”
应该还好吧？
这话听着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味儿？
金艳艳呆愣了一下，待她回过神，沈缊韬已经大步朝公司里面走去。她急忙跟了上去。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沈缊韬的身上，没有人注意到，沈缊韬的男秘书程飞在经过邹素华身边的时候，微微鞠了鞠躬。
沈缊韬走进公司，人还没坐下，就下令开会。
副总经理刘文和和几个部门领导全都被叫了进去，一个个被训得灰头土脸。
一个小时之后，资金科的所有成员也被请进了会议室。
目下，资金科是唯一一个还有钱的部门。
邹素华跟在高科长和金艳艳后面走进会议室。沈缊韬坐在会议桌中央，面色冷凝，分座在两旁的其他部门领导则一个个都垂头丧气灰头土脸的。
他们在会议桌后面的几张红木椅子上坐下。刚一坐下，沈缊韬就开口问：“高科长，现在资金科还有多少钱？”
高科长一脑门子的汗，颤悠悠地回答：“还有……三千万。”
沈缊韬点点头，紧蹙的眉头略微松开了一些。
一听说还有三千万，刘文和副总经理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子，也是松了口气，说：“董事长，依我看，我们应该赶紧先将这三千万投入开发新的地产，然后降价售卖楼盘，以便资金回收。”
“不行”邹素华突然开口，她清泠泠的嗓音在安静地会议室里显得尤其突兀，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她，觉得她是不是疯了，在这样的场合里，是她一个小小科员可以开口说话的么？
“小邹，闭嘴。”高科长厉声阻止她。
沈缊韬却是笑了笑，说：“让她说下去。”
面对的人是沈缊韬，邹素华自然不会怯场，她说道：“绝对不能降价售卖楼盘，这样一来，只会更加坐实华韬没钱的消息。”
刘文和说：“可是……华韬确实没钱了啊！”所以他才要降价售卖楼盘筹钱不是？
这个刘文和！邹素华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当上副总经理的。
“就算确实没钱了，也不能让外面的人尤其是那些建筑工人知道咱们华韬没钱了！”邹素华道，“现在还只是一点点风声，那些建筑工人就这么激动，如果消息得到进一步确认，他们肯定会闹起来。到时候不单单是他们，还有跟华韬合作的投资商，建筑材料商……都会找上门来要钱，届时若再生出一些对华韬不利的谣言，那可就真的糟了！”
听了邹素华的话，刘文和一时不知所措，呐呐地问：“那……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好？”
邹素华道：“清算那些建筑工人的工资，稳定人心。让外面的人知道，有关华韬没钱的说法，只是捕风捉影，空穴来风的谣言！”
“不行，我觉得这样不妥。”采购部的于部长忽然说道，“钱都用作结算工人工资了，那购买建筑材料的钱怎么办？没有材料，就算工人肯干活，那他们干什么？”
邹素华淡淡一笑，“那就要看于部长你的本事了，难道你们采购部购买材料，每一回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些情况，财务部自然是最清楚的，采购部买的材料，除非一些零散的生意，其他很多都是一年一结，有的甚至好几年才结一次。
“那……要是给建筑工人结了钱，那些材料商照样上门要钱怎么办？”于部长想了想，又说道。
邹素华斩钉截铁：“那就麻烦于部长告诉他们，要钱可以，以后再想跟华韬做生意，可不能了。”
一时间，众人俱都陷入沉默。谁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资金科科员居然会有如此魄力，那架势，倒像她是老板似的。
几个部门的领导面色都有些难看，隐隐有着不满。毕竟在他们眼里，邹素华只是一个小科员，这样的场合，还轮不到她大放厥词。只不过碍于沈缊韬在场，在他发话之前，谁都不敢发作。
“董事长，你看这……”刘文和弱弱地询问沈缊韬的意思。
沈缊韬饶有兴致地看着邹素华，抛出一句，“按她说的做。”
众人同时一怔，不由面面相觑。没想到董事长真的听从一个小科员的建议。这个邹素华的建议表面听上去合情合理，但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她把钱都拿出支付工人工资了，到时候公司没钱，就剩下一个空壳子，又有什么用？还不照样等着完蛋？
但不管怎么样，沈缊韬已经开口，其他人无权置喙。
但尽管沈缊韬开口了，高科长却是迟迟不肯执行，并且一脸为难的样子。所有人都看着他，他沉思良久，脑门上的汗都换了好几茬，才硬着头皮说道：“董事长，实不相瞒，虽然我是资金科的科长，但所有的理财投资，都不是我经手的，全是财务部长的助理小周弄的……所以现在很多银行的钱，我也拿不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