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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茫然地用力握紧约瑟夫的手。他说不出话了，大脑中包括语言中枢在内的许多区域都纷纷罢工。黑暗中，卡尔望着约瑟夫那双悲伤的眼睛，迟钝地意识到这不再是个玩笑。
“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约瑟夫过了一会儿又出声问道，声音稍稍正常了一些，但仍旧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我最担心的不是乔伊，也不是我的家人。”
卡尔用力睁大眼睛。他不敢眨眼。
“他们都有别人。卡尔，我们的身份并不唯一，就像我是父母的长子，也是乔伊的哥哥，还是个自以为是的画家。”约瑟夫讥诮地笑了笑，然后又敛起了笑容，他看着卡尔，问道，“可你呢？”
卡尔摇头。
“你是我的男孩。”约瑟夫摸了摸他的脸颊，叹息道，“可除此之外呢？卡尔，你甚至不是你哥哥的弟弟。”
卡尔咬住牙，他不愿意承认约瑟夫说的是对的。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道：“我不需要、不需要别的身份。”别的身份会让他分心，卡尔喜欢专注于约瑟夫，他不介意自己的世界只有他。
“可如果有一天，你连这个身份也失去了呢？”约瑟夫看着卡尔，始终掩藏的很好的痛苦终于流露出了一些，“卡尔，你告诉我，到那一天你会怎么做？”
卡尔浑身僵硬，几乎有几十秒都动弹不得。然后他就像疯了一样死死搂住约瑟夫，他疯狂地吻他，好像世界末日已经降临。那时，卡尔除了自己的心跳和血管中血液疯狂奔腾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到，他什么都没听到。
直到约瑟夫开始挣扎，用力推开了他。
卡尔被推得往后踉跄了一步，脑中模模糊糊地回想起，刚才似乎听到了房门被踹开的声音。他缓缓回过头，朝门口望去——
这一切都显得极为不真实，走廊的光模糊地照进来，在地板上留下一个昏黄的方块，犹自不住震动的门边站着一个气喘吁吁的人。他逆着光，而卡尔眯起眼睛之后便认出了他。
是克雷洛夫，是克雷洛夫·卡尔。
只见他两只眼睛睁得极大，里面闪动着狂怒的火光，呼哧呼哧喘气时鼻翼不断扇动，即使是完全不了解克雷洛夫的人此刻也能一眼看出这人已经气疯了。
一时间，卡尔只是愕然看着哥哥。这一幕即使在最恐怖的噩梦里也从未出现，他不禁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然而过度紧张的大脑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克雷洛夫重重地往前踏了一步，用哆嗦的手指着弟弟，又指向约瑟夫，气得几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粗鲁地揪着卡尔的衣领把他扔到自己身后，然后上前一把抓住约瑟夫，挥拳便狠狠砸向对方的脸。
“哥！”卡尔惊叫起来，他麻木的手脚重新恢复了知觉，拼命扑上去拉住哥哥。
然而克雷洛夫的力气大得可怕，约瑟夫没有躲闪，被这一拳打得重重摔在了地板上。他伸手擦了擦嘴角，又撑着地板重新站起来，微微喘息着看向克雷洛夫。
“明早，明早八点。”克雷洛夫的声音气得直发抖，“阿瑞斯森林，随便你带什么武器。你可以请公证人。”
卡尔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阵阵发黑，他紧紧抓住哥哥的袖子，却张口结舌说不出一个字。
哥哥要和约瑟夫决斗。他们中会有一个人死去。
卡尔努力发出声音：“哥……”
“你给我闭嘴！”克雷洛夫几乎是在咆哮，他抬手重重扇了卡尔一巴掌，几乎把卡尔打到了走廊里，“闭上你的嘴，伊索！”
约瑟夫的声音随后响了起来，几乎是他们之中最平静的：“好。明早八点，阿瑞斯森林。”
“不要！”卡尔头晕眼花地试图从地板上爬起来，但被克雷洛夫抓着胳膊拎了起来，“哥，求你了！”
他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挣扎着试图从哥哥的铁掌中挣脱出来，然而从那扇越来越远的门中看到的约瑟夫笼在黑暗中的身影，是接下来那段漫长时光中卡尔最后一次见到约瑟夫。
“记住我，卡尔。”飘渺的声音像风一样消散在空气里。
我记得你，一直都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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