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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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苍茫的通古斯森林上方的夜空突然被照亮，一道火舌舔过北极圈的夜空最终砸上大地。瞬间世界亮如白昼，短暂的寂灭之后是蘑菇云冲天而起。

方圆百里的森林以爆炸中心为圆心向外放倒，烧成灰烬。核辐射直到几百年后仍能被轻易检测出来。

这就是联盟派驻地球的前哨人员赵佑清到达地球的时刻——在进入大气层后由于操作失误，着陆失败。偏离预订降落点。

赵佑清——姑且用这个他很久之后才启用的地球名字称呼他——过了很久从损毁的飞行棋中爬出来，茫然举目四望，思维和身体在相当长时间都是涣散的。

作为联盟人，他的体细胞结构松散，一阵微风就把他吹出十几里。

由于硬着陆的爆炸，他生命受损，如果他此刻是人类，相当于车祸中的眼中脑震荡。

一时间，他忘记了自己说谁，来自哪里，要去何方。

他随风一路向北飘荡，落入了长久的黑暗之中。这个长达半年的黑暗期，后来他知道叫做极夜。

漫漫长夜渐渐褪去，太阳生气一点点，旋即落到冰原之下。如此反复，渐渐地终于太阳出现在地平线上时间越来越久，北极圈结束了极夜，冰雪初融，白色的冰原渐渐露出斑驳的苔藓。

已经干瘪进入“虚”状态的赵佑清本能地摊开透明的身体，最大面积地吸收距离此地83光分外恒星的能量。生命的能量如同血液流进吸血鬼枯槁的身体，暖意升起，细胞间开始有生命的悸动。

等到他恢复了点神志，发现自己挂在冰山一角上。这小块冰山漂浮在北冰洋上，四周都是碎裂的浮冰。一只白色大熊凫水爬上冰台，嘴里叼着一只海豹，血淋淋地美食起来。

在饥饿的驱使下，赵佑清向北极熊飘过去，他盘旋笼罩在大熊的上空，只有一点点犹豫，就俯冲下去，用透明的身体包裹住北极熊庞大多肉的身体，狠狠地吸收他的生命能量。

北极熊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一切都看上去和平时一样，但几分钟后他就失去了生命力，昏死过去。

托这只能量丰厚的熊的福，赵佑清稍稍从失智的状态恢复过来了。

他虽然脑震荡，一时想不起所有的来龙去脉，但隐约觉得自己是做飞船来到这个叫地球的行星执行前哨任务。本来飞船上带着足够他在地球上工作期间需要摄取的能量给养，对他们联盟人来说，地球上的能量来源——所谓食物——只能作为临时的替代能源，吃多了对他们都身体健康有影响。赵佑清的能量包在硬着陆的时候爆炸了，一点能量都不剩了。现在不是挑食的时候了。

他能想起来的不多，和前任前哨交接班的地址也忘的一干二净。

他就这样呆坐在浮冰上，不知道坐了多久。仍旧是饥饿让他结束发呆状态。

虽然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但总要挪个地方试试吧。

他从冰山上跳起来，跳到另一个冰山上，就这么跳来跳去，直到跳到陆地上。

他看到绿色的苔原，想起来这东西应该能吃，就吃了一大片。他来到森林，又想起来这里也富含食物，细心地找到坚果，然后说小动物，麋鹿，北极狼……他想起来更多的事情，比如幸好在单身赴任前前哨必须参加并通过野外求生培训，他在模拟地球极端环境下攒够了学时，认得地球上哪些物种可以作为能量来源摄取。

荒凉的西伯利亚荒原上，一个联盟的前哨四处飘荡，从冬到春，从夏到秋，风霜雪雨春华秋实。

他吃一切能吃多的能量物质，渐渐地他发现了身体的变化，变得沉重，不灵活，本来可以透明松散的细胞结构越来越坚硬沉疴。

这就是吃地球食物的代价，并且他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地球引力下，修复能力受到伤害。

在彻底失去随意变形能力前，他把身体定型成岗前培训中看到的地球唯一进入文明时代的物种——人类的样子。

某一天，他在沼泽里吃了一条水蛇，在荡漾的水面平静下来之后，他从倒影中看到自己的模样——一个人类的裸体。

一支哨箭呼啸而来，剪头没入他的胸口，他一头栽进水里，几番载沉载浮，他向水底沉去。

他睁着眼睛看着上面水草扭动，太阳稀薄的能量光束照下来，他一时没有力气，想在水底休息一下再出去。

噗通一下，一阵气泡搅动，一个人类跳到水底，奋力划开水面向沉在水底的他游过来。

赵佑清看到人类非常兴奋，这是他来到这个星球遇到的第一个人类。

两颗头颅冲破水面浮出来，赵佑清听话地被勒着脖子拖上岸。

培训手册上写着人类是种非常具有攻击性的物种。几百万年前的非洲陆地上发生地壳运动，一条河分开丛林，某个灵长类被分隔在两岸，走上了不同的进化历程。在河西岸资源相对富饶，灵长类热爱和平，出现分歧就疯狂xo；在东岸生存压力巨大，这灵长类变得狡猾残忍，进化出谋杀同类的技能。

赵佑清来到地球之前就知道人类是会为了争夺资源而残杀同类的生物。他学习了多重应对人类的策略，其中最节省能源的一种是顺从。

他顺从得像个死人，软软地躺在岸边的水草里，白条条的身体一半浸泡在水里，像被剥了皮的蛇。

把他捞上来的人类喘息了会，查看他的伤口，对于竟没有一滴血诧异地惊叹。

陆续有其他人围上来。

赵佑清半睁开眼睛，就看见一群穿着兽皮衣服的人类。

后来他知道这群人说东北亚游牧渔猎的一支民族。

赵佑清被带回部落，这些人为误伤他感到歉意，留他养伤。但他们遇到了语言的障碍。

赵佑清在来到地球稍微输入了一些东十区的语言，但显然不是这些部落民说的这种。好在联盟人对于沟通方式的输入有先天优势，否则他们不足以统御这广阔的宇宙帝国，也谈不上开展对诸如这等未开化行星的前哨监测。

赵佑清的伤口在第二天就基本愈合了，而且神奇地能和部落民稍微交流几句。

萨满巫师围着他和篝火跳了几圈之后就宣城，这个人不属于这里，而是来自天空，是天神派到这里的，他带着使命而来。

赵佑清觉得萨满巫师很厉害，自己确实是暂时来地球工作，巫师口中的“神“不就是自己工作单位的上级吗。

他问巫师能不能帮自己和“神”联系下，派人来接自己。

巫师敬畏地拒绝。

部落民惊惧地问他神有什么旨意，是不是来让他们灭亡。

赵佑清说：“不是，我们不干涉原生文明的存亡。我们就是监测员，负责写报告的。”

在得知这个神使不是来毁灭部落之后，部落们放下警惕，并且接受了神使的存在。

既然他们真心相信天神，也就更能接受神的使者。这个使者长着人都模样，但身体里没有血液。

他们开始还敬奉他，但发现赵佑清越来越像他们，还主动跟着他们去渔猎，时间一久，他们几乎忘记了他和神的关系，接纳他为部落民的一部分了。他和他们成了族人，那个误射他的少年成了他最好的朋友。

赵佑清跟着这个北方部落一起很久，久到他的朋友从少年成为部落首领，又成为老人，最后得了瘟疫死在帐篷里。赵佑清和部落民一起找了棵大树，在树冠树枝间用木板搭台子，把朋友的尸体放在上面。族人相信灵魂不灭，风会把老族长的灵魂再次带回部落，降生在亲人之间。

部落民这时已经换了一代人，年轻一代害怕他，害怕他不会老不会死，还有嫉妒。

瘟疫笼罩的部落人心惶惶，每天都有人死。开始有人说神降下瘟疫是因为赵佑清。

他们想杀了他祭神，但杀了几次他都没有死。

赵佑清有点伤心，既然这样还是走吧，也是时候去找前辈前哨交接工作了。

这样下定决心之后，赵佑清开始筹备远行。

某天晚上，他被烟火呛醒，光着屁股爬出着火的帐篷，发现整个部落一片火光冲天，整个部落都走了个一干二净。

他的族人们背着熟睡的婴儿，牵上马匹，带上狗，连夜从他身边逃跑了，临走一把火要烧死他。

赵佑清这几十年的家当被烧得啥也不剩了。

他茫然地走到风葬老朋友的大树下，对他说：我走了。

他感到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