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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柏原以为是她进医院时挨了记者的骂,可不曾想情况这么严重。ㄣ他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被最亲的人出卖,是蚀心之痛。

她把头靠在他的臂膀上,不再说话。四周极为安静,医院走廊不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低低的交谈声。墙上的大钟上,指针在一分一秒地移动,天色随着指针的前移慢慢变得阴暗,最后是一团漆黑。

突然,凌柏的声音打破这死寂,“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好不好?”他也不管她是否同意,拖着她就往外走。她跟在他身后,想起他俩的几次相处中,他都是这样不管她同意与否,就拖着她走,每次他都会哄她开心,都会有意外的惊喜。

可是现在根本出不了医院,她不知道他能带她去哪里。

凌柏抓紧她的手沿着后门楼梯一直往上走,顶楼到天台的出口用门闩插住,但是并没有上锁。两个人轻而易举地出了铁门到达天台。

天台上光线阴暗,远处高楼大厦却是灯光璀璨,那些灯光闪亮得如同繁星。

安遥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往天台的围墙边走去。

身后的凌柏突然叫了声:“安瑶。”

她还没来得及回头,他已经跑上前把她搂到怀里,在她耳边温柔地说:“你看天上有什么?”

安瑶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天空,天空黑得一望无际,只有稀疏的几颗星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凌柏提醒她,“看到北极星没有?”

北方天空上悬挂着一颗不怎么显眼的星星,安瑶点头,“看到了,怎么了?”

“北极星曾经对地球说,你什么时候迷路了,就抬起头看看我,我会永远在这里等着你。于是迷路的人都会抬起头寻找那颗北极星,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两颗星球之间永恒不变的承诺。不管别的星星怎么变换方位,北极星始终会在原地。所以安瑶,不管别人怎么背叛你、怎么骂你,不管全世界的人是否相信你,我只要像北极星那样一直待在原地守着,你就永远不会迷路。”

她默默地靠在他怀里,抬头看着天空那颗北极星。他把她搂在怀里,更加深情地说:“我就是那颗北极星,不管春夏秋冬,不管十年还是五十年,只要你需要,我都会一直在原地守护你。北极星就是我誓言最好的见证。”

安瑶侧过脸看向他,四周灯火惨淡,而他眼中涌动的光,简直比钻石还要夺目。

她笑得甜蜜,“真的吗?”

“真的。”

“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曾经想要告白,可是因为没有勇气而失去机会。这一次,我不想再错过,我想抓住这唯一的机会,不管你爱不爱我,我只想守在你身边,替你遮风挡雨。”

“为什么你会喜欢上我?”

“我一直不太相信爱情这东西,直到高中时离开你,我忽然发现我很想念你。”

也许这就是爱情的注解,忽然之间,我会对你心动,忽然之间,我会很想念,对你牵肠挂肚。这个世界上或许会有一个人,你第一眼见到了她,今生就不想再错过她。

浩瀚天宇上,北极星淡淡地闪耀着。

安瑶安静地看向那颗星星,忽然想到了电影《泰坦尼克号》里的女主角Rose和男主角Jack。豪华邮轮沉没了,Jack把Rose推上只能容纳一个人的浮木,自己活生生被冻死,可是直到临死前,他还要求Rose活下去。

安瑶第一次看到那画面的时候,哭得死去活来,之后不管重温多少遍,都会泪流满面。她一直都不太相信世间会有那样的爱情,有个男人愿意用生命来守护自己的爱人。不曾想,命运也是这样眷顾她的。虽然让她从事业巅峰跌落谷底,但却赐给她独一无二的完美爱情。

四周静谧,城市的街道在喧闹了一天之后终于安静下来。耳边忽然响起一首特别的歌,歌词只有一句,可是曲调温情得让人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谁说命运不过赌一场,难道你猜不出。我说爱上你的温柔,好像时刻都是在天堂……”

凌柏掏出手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我的新歌,目前还没有发布,我用来做了手机铃声。”他接听电话,“喂”了一声后却没再讲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半晌,凌柏把手机贴到她耳边,手机那头传来Donna熟悉的声音,“安瑶,你在哪里?刚才唐凯的事我简单跟凌柏说了。”Donna顿了顿,低声问,“我们能不能见一面?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

她冷冷地问:“有必要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

Donna略带迟疑地开口,“唐凯、凌柏和你在同一家公司,我想或许我能做你们的中间人,替你们解开心结。”

“我们的心结是不雅视频,解开的那天,也是唐凯进监狱之时。”

“安瑶,那视频没人能辨真假。”

“Donna,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她语气冰冷,把每个字都咬得极重,“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拆穿。不管你隐藏得有多好,谎言始终只是谎言。”

Donna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缓缓问:“没商量了?包括我们之间的关系,真的也要一起断得一干二净?安瑶,我跟唐凯不是一路人,为什么你对我的态度也这样冷硬?难道你忘记了这几年我们情同母女,任何事我都会护着你?现在我只是想见你一面,这样也不行吗?”

不行。

因为她害怕见到Donna,每次见面,她的心就会更痛一分,她害怕Donna满嘴都是谎言,她不能再一次承受背叛。

“安瑶……”Donna的声音像在乞求。

安瑶没办法再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chapter10

人的心呢?能用钱粉碎,重新再爱吗?

她看向凌柏,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要涌出来。

凌柏心里百味陈杂,伸手将她搂向自己的胸膛。

她将额头抵在他胸口,忍着泪警告他,“你不要欺骗我。”

他嘶哑地应了声,“好。”

她说:“如果你敢骗我,我一定宰了你。”

他微微一怔,忍不住扬起嘴角。

她没听见他的回答,抬头看着他,郁闷地叫了起来:“你还笑,你竟然还笑!”

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浓,忍不住放声笑起来。

她嚷道:“凌柏,不准笑!”

他认真地点头,“好,我不笑。”

可是看看她娇羞得好似邻家小女生,他还是笑了出来。

她说:“本来是很悲伤的画面,你干吗要笑?”

因为想逗你笑。他把这句压在心底,温柔地看着她,眼里光芒四射。

她抿了抿嘴,脸颊微烫,不自在地叫了声:“凌柏。”

光线昏暗,而她站在微弱的灯光下,物管却格外清晰,光彩照人。

他看着她,就像回到了从前的那些日子。落霞满天,璀璨光辉洒满阳台,她整个人沐浴在金光里,看到他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天台有风轻拂,他心里一动,突然几步走到她面前,捧起她的脸,滚烫的唇就印了上去。他的吻霸道而狂烈,她背脊僵硬地站着,气息渐渐变得急促。他的吻技并不好,生涩地把舌头舔在她齿边纠缠,缠绵地吮吸。

她伸手攀住他的脖子,全身的力气仿佛快被抽空了,双腿软得没有力气支撑身体。

他吻了好久好久,才放开她,轻轻地说道:“我永世不会骗你。”他的声音在冷冷的夜色中格外嘹亮,“就像我送给你的那首《Mygirl》的最后一句——”

《Mygirl》的最后一句?安瑶想起了,整首歌的最后那句,是凌柏用英文温柔地唱出来的“Iloveyou”。她还记得自己在电视里看到《Mygirl》的MV中,凌柏盯着屏幕,目光专注而温柔地唱出那句:“Iloveyou!Mygirl!”最后这句简直让所有听到这首歌的人都为他沉沦。

远处高楼的登一盏盏地熄灭了,夜色深得几乎不见五指,浩瀚天宇上,那颗北极星却依然光芒微弱地守在那里。

他会记住北极星,记住他的承诺。

第二天报纸的头条新闻再次引起轰动,凌柏、唐凯和安瑶的名字掀起了轩然大波。电视台都在播报关于他们的最新消息,潜伏在医院门口的记者堵住了入口,警察不得不跑来医院维持治安。

Amy看着电视,笑道:“反响很热烈啊,比预期的效果还有轰动,难怪老板说凌柏的专辑出来,不用到处宣传,安瑶和唐凯就是最好的宣传工具。”

李承泽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安瑶,吩咐Amy,“给凌柏的专辑准备出货吧,我估计订单会猛增。”

Amy问:“老板预计这张专辑能卖多少?”

李承泽信心满满,“十万张绝对不成问题,但是唱片业萧条,光靠唱歌绝对不行,主要还是接拍广告和电影、电视剧,公司必须投资几部大片。”

Amy说:“这个我会去跟导演谈。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李承泽点了点头。

电视里的新闻主播还在播报着这条新闻,李承泽小心翼翼地瞥了安瑶一眼,只觉坐立不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越来越僵冷。

他轻咳了两声,郁闷地问:“你在想什么?”

安瑶看着他,冷冷地丢回两个字,“你猜。”

他尴尬地笑了笑,“女人心海底针,这要我怎么猜?”

“是啊,女人心海底针,老板有没有听过另一句话,最毒妇人心?”

“也是。”他笑得勉强。

“老板很爱在背后算计人,那让我猜一猜,你之所以当面跟我提起金庸那部《天龙八部》中的慕容复,就是故意说给凌柏听的。以你的聪明的头脑,早料定凌柏对我用情很深,一定会替我跳下去,这样刚好皆大欢喜。凌柏落了个救情敌的好名声,专辑又不能不做任何宣传而大卖,你坐收渔翁之利,对吗?我想唐凯压根儿想不到,他跟我都是你用来宣传凌柏的棋子。你一早就知道把凌柏和我都签进公司,唐凯一定会在背后搞小动作,自然叫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呵呵。”

“那老板不妨再算计一下,唐凯还会玩跳楼的把戏吗?”

“绝对不可能,因为我让他的经纪人把他的档期排满到明年,他分身乏术。”

“那是因为凌柏已经火了,唐凯失去了利用价值,老板现在的目的就是想把本钱搜刮回来,最好还能大赚一笔吧。”安瑶眼里几乎要喷出火,眼前的这个男人绝对是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李承泽微抿嘴,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题,“饿了吗?一起去吃饭?”

安瑶不给他面子,冷言冷语,“我比较想吃狐狸肉。”随即瞪了他一眼,起身走出办公室。

李承泽急忙追出去,在电梯口追到她。他踌躇地问:“你想去看凌柏?要不要我载你去?”

安瑶给了他一记白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电梯门打开,李承泽走进去按了一楼,冲她笑了笑,“我刚好也想去看他,顺路。”她想看看他到底玩什么花样,于是不动声色地跟上去。

他们的车直抵医院,想不到医院入口挤满了粉丝与媒体,所有人都想进医院拿到凌柏和唐凯的第一手资料。医院干脆关了大门,连里面的救护车也出不来,甚至还有不少警察把守。

司机万分艰难地在人潮中把车开到大门前,李承泽说:“我们不方便下车,你去跟警察说一声,让他们打开大门,必要时报上凌柏朋友的大名。”

凌柏的朋友?安瑶心里狐疑。

司机下车跟守门的警察说了声,警察看了眼他们的车,拉开大门,司机顺利地将车开了进去。平日里人来人往的医院此时一个病人都没有,前台的护士却仍站得笔直。

李承泽在电梯里若有所思地对她说:“看来凌柏的朋友来了。”

什么样的朋友有这样的能耐?

到凌柏那层时,安瑶的心砰砰直跳,不知为什么有些紧张。电梯门开了后,她更加吃惊,长长的走廊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连护士也不见踪影。她直奔凌柏的病房,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男人暴跳如雷的吼声——

“凌柏,你不是普通的傻,这么高摔下来,你知不知道你爸都被你气的住院了。你为了个女人,还是拍过那种视频的女人,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身为朋友,我真是不知道该这么骂你。”

“刘子文,你骂了半个小时了,骂够了吧?!”

“够?我当初是疯了才会把你介绍给李承泽,你要做明星,好,我帮你,给你牵线搭桥。可并不表示我赞同你去追那个叫安瑶的,跟没想叫你把小命搭上。明星有几个干净的?”

“你骂我可以,我不准你说安瑶。”

“你这就是传说中的犯贱。”

“你再这样说她,我们连朋友都没法做了。”

“行,我不说了,我连你也懒得理了。”

病房门被人粗鲁地拉开,安瑶看着眼前的男人,与凌柏年纪相差无几,短短的头发,五官端正,身上透出阳刚之气。

他脸色难看地盯着安瑶,语气很冲,“你偷听什么啊?谁让你在门口偷听的?”仔细瞧了安瑶两眼后,他的神色更差了,“我当是谁呢?你有没有教养,站在门口偷听?”

安瑶往一旁挪了两步,刘子文气冲冲地走过去,看到李承泽更是火冒三丈,“蛇鼠一窝。”

病房里的凌柏问:“安瑶,是你吗?”

安瑶应了声,走进去。

病房里窗户大开,光线明亮。角落的沙发上堆了好几个盒子,全是高级营养品。凌柏坐在床上,看着她笑容灿烂,“你别理刘子文,他那人倔得像头牛。但你也别跟他计较,因为他是我从初中到现在的同学兼死党。”她不介意,因为刘子文骂得对,他为了她已经牺牲太多了。

李承泽走到窗口看了眼外面,提议,“要不干脆出院吧,出院回家你们楼上楼下也好相互照应。”话音刚落他就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个耳光,楼上楼下也方便勾搭偷情,他为什么要把他们安排得这么近?肠子都悔青了。

凌柏点头赞同,“是可以出院了,其实不过是扭了下腰,不碍事的。”

李承泽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说“那我去办出院手续。”

病房里静谧无声,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都不出声。

凌柏抿嘴微笑,“你这样子,我又想说那个猴子和大猩猩的笑话了。”

她想起那个笑话,“忍不住笑了起来。

凌柏说:“对吗,这样才乖,这世上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任何事都能迎刃而解。”他还是最初认识的那个样子,性格开朗乐观。

她笑道:“你好像随时都能猜到我在想什么?”

凌柏羞涩地笑道:“那你现在在想我,对吗?”

她瞥了他一眼,笑而不答。

他认真地问:“安瑶女士,你是不是在想我?”

她仰脸,笑容甜蜜,“不害臊,我有说想你了吗?”

他双眼炯炯有神,盯着她却不再说话,只是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

她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总会感觉窘迫,连呼吸都有戏紧张。

李承泽走进病房,感觉气氛有些异常,停顿数秒后,他问:“怎么了?还不准备出院吗?”

两个人这才反应过来。

出院手续很快就妥协了,凌柏经过一番乔装才坐上车,警察依然在医院大门口维持秩序,所以车子很顺利地出了医院。尽管外面人潮汹涌,可是粉丝和媒体还是主动留出了一条路让来往的车经过。

车子安全抵达了目的地,一行人护送凌柏到家。凌柏的房子也是三室一厅,干净整洁,只是偌大的客厅摆放的全是鱼缸,这些鱼缸里水草嫩绿,山石堆叠,无数条粉红色的鱼在相互亲吻。

李承泽扫了眼,大约有七八个鱼缸,他好奇地问:“你到底养了多少条鱼?”

“五百二十条接吻鱼。”安瑶与凌柏异口同声地回答,彼此对视了一眼,又各自移开了视线。

李承泽心里明白了什么,不再多问,只是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他不清楚这种不舒服从哪里来的,可却意外地感到烦躁。

他顺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司机见他这么快下来也不敢多说话,沉默的开车回公司。李承泽坐在车里,心情很糟糕,感觉堵得慌,他打了个电话给Amy,吩咐地:“上次叫你帮我约的心理医生约了没有?”

Amy诧异地回了句,“老板你还真要约啊?我以为你说笑的。”

他无端发脾气,“我说的话什么时候是玩笑话了?”

Amy怔了怔,小心翼翼地叫了声“老板”,温柔地问:“你怎么了?”

怎么了?

他想到了那个大客厅里的鱼缸,鱼缸里的水清澈见底,数百条鱼在水里相互接吻调戏。而客厅正中央,安瑶看着那些鱼,羞涩得如同少女。

五百二十条接吻鱼。

520,我爱你。

瞎子也能看出他们是怎么回事。

“老板,你最近的状态很奇怪,到底是怎么了?”Amy问得小心谨慎,在她印象中老板爱开玩笑,这么多年待在他身边,这是他第一次冲她发脾气。

李承泽疲惫地瘫靠在后背上,抬起拳头砸了砸自己额头,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笑道:“没事,只是金华奖马上就要揭晓了,心情有点不好,不知道这次演员给不给力,能不能获奖。”

Amy知道他断然不会是为了这个,肯定是因为安瑶,但她不敢言明。

李承泽开玩笑地问:“Amy,上次你说要不咱俩凑合凑合,谈谈恋爱什么的,要不要试试看?”

Amy叹了口气,“老板,迟了一步。”

“什么?”

“我刚想跟你说这事,再过几天我就要订婚了,到时你一定要去。”

“……”

“所以以后,被再跟我提起这事,要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

李承泽挂了电话,看向繁华的大街。街道上人潮如织,几十层的高楼拔地而起,甚是壮观。这个城市在快速发展,跟几年前相比改变了许多。

根基深厚的高楼能被拆毁,重新再建。

人的心呢?能用钱粉碎,重新再爱吗?

安瑶看着那些鱼缸总觉得有些疯狂,她以为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没想到他什么都当真。她拉开窗帘,太阳光洒了进来,满室明亮。凌柏突然走进房间,拖出画具,安瑶帮他提着画板和绘画工具盒,好奇地问:“你会画画吗?”

他走到阳台前把画架撑好,摇头,“不会。”他冲她笑道,“可是我在学。”头顶那轮烈日光芒灼人,而他站在阳光底下,身上被耀眼的金光覆盖。他脸上笑容飞扬,坐在画板前,很认真地画起了轮廓。

一个女人的脸被他几笔就勾勒了出来。

那脸型无比熟悉,安瑶含笑问:“可不可以给我画画?”他大手一伸,把他拖到自己腿上坐好,擦干净画板,把画笔塞到她手里。

安瑶我着画笔,流畅地在画板上画了起来。她画的是几栋并排而立的小小的房子,中间是不太宽敞的公路,而一栋房子前坐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穿着碎花布衣,梳着两条大辫子,眼睛看着公路的远方。

接着,她在别的房子的前画了成群玩闹的孩童。

凌柏记得这一幕,那应该是她小时候一个人孤独地坐在家门口等着爸爸回家的情景,周围没有人和她一起玩。

凌柏忽然抢过她手中的画笔,在小女孩身边画了一个小男孩。

“你忘记了吗?我一直都在啊。”他语气虽淡,但心里还是疼了一下。他抬手在房子的上门画上了太阳,“安瑶,太阳会驱散黑暗,什么都会过去的。”

可是记忆无法抹去。

她声音极轻,“凌柏,那都是曾经的成长经历。每个人的青春年少也许都是一笔糊涂账,可是我想要记住那些日子。”她抢过他手中的画笔,在公路的远方画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因为只有记住了那些日子,我才懂得要更疼爸爸。因为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爸爸始终视我为生命中的唯一。”

他说:“你真是傻瓜。”

她含泪微笑,眼里的泪水在烈日下更显得晶莹剔透。她说:“等我有钱了,我就要把爸爸接到身边照顾,我要做一个平凡的女儿,天天陪他下棋逛街,陪他喝茶,出去散步,陪他这里走走、那里瞧瞧,陪他……”她顿了顿,笑容热烈,“陪他慢慢变老。”

他看着她,笑着问:“那我呢?我可不可以做他儿子?”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他的手心很温暖,那温暖像延伸的枝蔓,扎进了血液,沁进了心脏,让她整个人快乐起来。

“你不可以做他儿子。”

“为什么啊?我也想陪着你,一起陪他慢慢变老。”

“做了儿子的话……怎么当……”怎么当女婿?她把下半句话硬生生吞了回去,顿了顿,愠怒道,“差点上了你的当,你就是想骗我说这个!”

他挑眉反问,“哪个?”

她说:“凌柏,你别跟我装了,老奸巨猾。”

“好吧,我老奸巨猾。”

“油腔滑调。”

“行,我还油腔滑调。”

“……”

“安瑶,你还可以说我诡计多端,老谋深算,或者是腹黑透顶。”

“……”

“我更不在乎你说我乘人之危、毛手毛脚之类的。”

他话音刚落,她立刻站起身跑到屋里,躲他远远的。他没有追她,而是在她的画上加了无数花草,画面看上去一排生机盎然。她郁闷地凑到他身旁,看着画板无聊地问:“你怎么不追我?”

按照无数电视剧或言情小说里的情节,这时候的男主角不是应该追上女主角两个人闹成一团吗?凌柏盯着画板,忽然回过头去猝不及防地在她嘴上亲了下。

她睁大眼。

他得意地笑,“你还可以说我色鬼之类的,我更不会介意。”

她却没有说他,转身回房间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她不但不生气,反而还很开心。

凌柏不再跟她玩闹,而是顺手在画板上画出她的轮廓。

他根本不懂画画,甚至连房子都是歪歪斜斜的,可是她的脸型,这么多年,他随手就能画出来。她的五官及一颦一笑全像大树一样深深扎根在他的脑海中,她说她又抹不去的回忆,而她也是他永远无法抹去的回忆,只要看到她笑,他就开心得如同回到了童年。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你有没有真正心动过?这世间是否真有一种感情,是你愿意为之放弃一切,甚至丢掉生命也在所不辞的?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手机铃声。

他接听,那边传来唐凯挑衅的声音,“凌柏,安瑶骗了你,你以为她真是无辜的?你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

手上的画笔停顿,他一脸冷静,“如果没别的事,我就挂了。”

“别的事?我有东西寄给你,等一下你一定要好好瞧瞧,那是安瑶的私人照片,甚至还有出浴照,我多洗了一份给你。”

“是吗?”

“你不信?你以为我自杀两次都是想陷害你?你错了,是因为我真的很爱安瑶,我们曾经交往,曾经很快乐。虽然现在我还在医院,可是我脑子里想的全是她在床上的样子。”

那些字眼不堪入耳。

他挂了手机,不想再听那个人渣说的一个字。

门铃突然响起,他手指一顿,画笔脱手掉在地上。安瑶在屋里叫他:“凌柏,有你的快递。”他吃力地起身走到门口,快递员把包裹递给他,让他在上面签名。他握着笔的手竟然有些发抖。

包裹被他随手扔在沙发上。

安瑶问:“你不拆开看看吗?”

他乏力地坐到沙发上,疲惫地摇头,“不想看,”不是不想,而是懦弱得不敢看。

安瑶没有再问,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那我先回去睡觉了,昨天都没睡好,今天一大早又被老板叫过去了。”

他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只是一直精神恍惚地坐在沙发上。他呆坐了很久才鼓足勇气,拆开包裹。

阳光洒满了屋子,空中飞舞着些许尘埃。四周静寂,他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一声一声,几乎震破耳膜。

拆开包裹,映入眼帘的是无数照片,这些照片没有过胶,尚有微弱的油墨气味。照片上的人眉眼清晰。全是安瑶的私人照片,有她躺在床上安静睡觉的照片,甚至还有刚刚出浴的照片。

心被狠狠一刺。

耳边那刺耳的手机铃声再度响起。他看着屏幕上那一长串阿拉伯数字,知道是唐凯的号码。他难过地按了接听键。

唐凯说:“快递说你签收了?看了吗?觉得满意吗?你要谢谢我,是我替你揭穿了那个女人的谎言。我不想你白白受骗,让人在背后嘲笑。”

凌柏眸中暗沉无光,冷冷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想怎么样?”唐凯哈哈大笑起来,“凌柏,你说如果把这些照片公布给媒体怎么样?会轰动吧?还有,你好像是富二代,你的家人能接受这样一个女人吗?你仔细看看,她就围着浴巾,那肌肤多嫩……”

“你给我闭嘴!”

“那是她跟我上床之前照的,好看吗?视频你不相信,这些照片你随便找人鉴定,百分百是真的……”

“我告诉你,不管她有没有跟你睡觉,那都是曾经。谁没有过去?谁没有往事?就算她真的跟你睡过,那又怎么样?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一点也不介意,因为我爱她,我爱的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她这个人,她所有的一切我都能接受。”凌柏强抑愤怒,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唐凯的话不能全信,他不可以冤枉安瑶,不可以上当。

唐凯笑的更猖狂,“是吗?一点也不介意?那我再告诉你,她跟我上床的时候还是,那味道真是让人难忘啊!”

“滚——”凌柏失控地咆哮,扬手把手机狠狠朝前砸去,手机砸到鱼缸上再啪的一声摔倒地上,四分五裂。他扫了眼客厅的那些鱼缸,身子一瘫,坐在沙发上再也没有一点力气。沙发上她的照片还凌乱地散落着,那照片上的一颦一笑就像利剑,他的心脏。他用力深呼吸,颤抖着手拿起电话,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按下去。

“喂,找哪位?”那边的声音带着迷糊,口齿不清。他听着她的声音感觉更难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是哪位啊?再不说话我挂了。”

“安瑶。”他开口叫了她,她停顿了几秒,才笑道,“凌柏,只能又打电话给我了?不是说我要睡觉吗?”

他不答,只是轻轻说:“我爱你。”

那边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他语气低而坚定,“安瑶,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爱你。”

就算有照片,就算不雅视频是真的,那又怎样?

他坚信自己的心。

安瑶过了好久才回答,“谢谢你。”

他挂了电话,扫了眼身旁的那些照片,打给李承泽,简单直接地告诉老板,“康凯手上有安瑶大量的私人照片,你有没有办法把底片什么的弄过来?”

李承泽更直接,“必须告诉安瑶,我们必须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能那些照片是假的,可能是Donna泄露给唐凯的,我们要确定真假。”

如果真是Donna泄露出去的,那么安瑶肯定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

凌柏犹豫地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李承泽说:“是,没有任何办法,Donna跟唐凯应该有某种关系,而且Donna又是安瑶的前经纪人,所以只要Donna愿意,整死安瑶是件很容易的事,因为Donna手上应该不止这些照片,她手上抓着把握安瑶命脉的信息。”

“命脉?”

“比如安瑶的前公司一定曾逼她去陪客人吃饭喝酒,甚至是开房。不管安瑶有没有做,只要Donna铁了心要捧唐凯而害安瑶,一定可以整死她。别忘了,这世上有种武器杀人不见血,这种武器叫流言。”

是啊,刀剑砍下去,顶多是伤身而死,可是流言,是会让你心脏破碎、精神崩溃的绝佳武器。

凌柏直接打开房门去找安瑶,他走到安瑶房子前疯狂按着门铃。被从睡梦中惊醒的安瑶晕晕乎乎地来开房门,看到凌柏直觉有些反应。

凌柏没说别的,只是把手上那叠照片递给她。

安瑶看着这些照片,睡意一扫而光,里面全是她的生活照,甚至还有出浴照。

凌柏说:“是唐凯快读给我的,我本来想瞒着你,可是我怕唐凯泄露给媒体,所以必须提前通知你。安瑶,我并不在乎你的曾经,不管你曾经怎样,我都爱你。”

安瑶双眼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照片。

这些照片怎么可能在唐凯手里?

是Donna出卖了她?

她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是Donna拿给唐凯的,以此来把她好不容易建立的信任堡垒再次击垮!曾经母女一场Donna真想亲手置她于死地吗?

凌柏担忧地叫了声:“安瑶。”

安瑶手指发抖地抓紧那些照片,不理凌柏,径直朝楼梯口奔了过去。

凌柏追上她,问:“你要去哪里?”

她的手指疯狂地按着电梯,指尖戳在凉凉的按键上,钻心的疼。

电梯门打开,她颤抖着身体走进去,直冲凌柏摇头,“你不要跟着我。”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发抖,让凌柏不敢再跟上去。

安瑶乘坐计程车,来到Donna住的小区。到了那熟悉的房子前,她拼命按着门铃,可是半个小时过去了,里面没有任何反应。她蹲在Donna家门口,无力地抱住自己,这才想起Donna应该在上班。

身为一个金牌经纪人,Donna总有忙不完的事情。

安瑶枯坐在冰冷的地上,疲乏地合上眼。她固执地守着这个门口,不过是想亲耳听听Donna这么说。

手腕上的表显示着时间的流逝。

天慢慢暗了下来,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安瑶终于疲惫地睡着了。

chapter11

可惜的是眼前这个人连谎言也不肯给她。

Donna到家时已是凌晨两点多了,她刚走出电梯掏出钥匙,就看到房门前隐约有一团黑影。她朝黑影走过去,高跟鞋踏在地上的响声把声控灯引亮。

淡淡的光线下,安瑶那张脸清晰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Donna疾步走过去把安瑶抱在怀里,轻轻叫了声:“瑶瑶。”

安瑶眼角有明显的泪痕,她蜷缩在Donna怀里,忽然迷迷糊糊地叫了声“妈妈。”睁开迷蒙的眼,难过地说,“我很累。”

Donna的心猛地一震,眼泪莫名其妙夺眶而出。

安瑶靠着Donna,像是在寒冷的冬天里找到了唯一的温暖,又低声说了一句:“妈妈,我好想你。”她的声誉微微有些嘶哑,那一字一句却让Donna眼泪更加汹涌。

Donna拼出所有力气抱紧怀里的人,将脸贴着她的脸,轻轻磨蹭,泪流满面。

二十几年前她也有一个孩子,可是离婚的时候,孩子被判给了前夫。当时孩子才一岁半,什么也不懂,可在她离开的时候,孩子把脸贴在她脸上拼命磨蹭,用尽力气搂住她嚎啕大哭,无论旁人怎样拉扯就是不肯松手。

那稚嫩的哭声就像无数把尖刀,齐齐剜进她的心口。

她原以为世界上最撕心裂肺的事不过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原来还有一种痛叫骨肉分离。那种痛远比撕心裂肺还要疼上万倍。

最后她亲手掰开了孩子的双手,那么小的一双手,曾经千百次被她轻轻握在手掌中,极力去保护。可是那一次,她残忍地掰开,头也不回地上了汽车。

她坐在汽车上连回头的勇气也没有,汽车靠站后已经天黑了。那个时候手机还没有普及,她走到小店的公用电话前,拨通了原来的家的电话。

前夫说孩子没有再苦,甚至还在玩。那么小的孩子随便用什么东西一逗,就能忘记自己的母亲。前夫把话筒贴到孩子耳边,她听到前夫在逗孩子叫“妈妈”。

过了一会儿,耳边传来那稚嫩的声音,奶声奶气却格外响亮清脆地叫着“妈妈。”只是一句妈妈,她的眼泪滚滚而下,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可是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灯光明亮而刺眼,她不敢哭出声。于是伸出手臂遮住了眼,放肆地流泪。

眼睛哭疼了,手臂举麻木了。可是她始终安静地握着那话筒,舍不得挂掉电话。因为天黑了。孩子睡觉前一直都是她哄的。过了一会儿,她果然在那端听到了孩子的惨叫声,他嚎啕大哭,无助地寻找妈妈。那一声声哭喊格外惨烈。

她刚开口哄了句,“宝宝别哭。”自己反倒哭出声来。她再也不顾周围的人了,狼狈地哭出声,一边哭一边安抚孩子,“宝宝,你别哭,妈妈在这里,你千万不要哭,妈妈就在这里。”

可是不管用,孩子哭得务必凄厉,那声声叫喊让她心如刀割。

孩子尖叫着:“妈妈——妈妈——”

前夫和婆婆,不管是谁都搞不定孩子。孩子的哭声虽然近在咫尺,可实际已经隔了千山万水,她永远不可能再把他抱到怀里安抚,永远不可能再听到他奶声奶气地叫她“妈妈”。

最后孩子哭着睡着了,她却无法控制地握着话筒放声大哭。

很多人在看她,整条街上的人几乎都堵在那里盯着她。她什么也不管了,一个坚强得连因老公出轨而离婚都没有掉过一滴泪的人,此刻不顾仪态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昏天黑地。

她知道那次离别之后就再也不能相聚,可是她没有办法带孩子走。

之后她上了火车,远走他乡。

……

记忆破碎,安瑶的脸已经模糊在泪眼中。

她努力摆脱那段回忆,可每当看见安瑶就会想到自己的孩子。Donna匆忙拭去脸上的泪,压着嗓音叫道:“安瑶。”

安瑶悠悠转醒,看到Donna微微一怔,扫了眼四周,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儿?”

Donna深吸了口气,告诉她,“这是我家门口,你不知道怎么睡着了。你是来找我的嘛?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怎么傻傻地睡在地板上?”

安瑶心口猛地一疼,手指感到酸疼,有东西硌着手。她这才恍然大悟,照片还攥在手后心,她是来找Donna问清事情真相的。

Donna用钥匙打开门。

安瑶起身走进房子,里面的布置丝毫没有变化,还是很久以前的样子,客厅中央那大幅艺术照还是高高挂着,照片上的Donna穿着红色礼服把她搂进怀里,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灿烂如花。

真的像母女一样亲热。

所以当时才会选择同款礼服,才会拍这幅艺术照。

她的心脏再次被针狠狠刺痛,疼得说不出任何话,只是加快脚步朝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走去。这是三室一厅的房子,Donna曾经把中间的房间专门给她准备着。她推开房门,房间里一切照旧,她的东西全在,原封不动地放着,甚至抬手抹上去,也是一尘不染。

她坐到床边,疲惫地看向房门口站着的Donna

Donna对上她的眼,慢慢走进了房间,拖出梳妆台前的椅子坐到她对面,开口叫了声:“安瑶。”

安瑶的眼皮狠狠一抖,喉咙堵得厉害。

Donna温柔地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怎么这么晚来找我?”

“我……”

她此刻却语塞了,不知道该怎么去问。

Donna说:“那天你说不想再见我,我很难过。安瑶,我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唐凯的事我也尽力过,我甚至还去找过他,要他别再去陷害凌柏和你,要他就这样放手。他也答应我以后不会乱来。”Donna顿了顿,垂下眼眸,不敢看她。“安瑶,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虽然我跟唐凯在合作,但仅止于合作关系。”

只是这样吗?为什么避重就轻?为什么满嘴都是谎言!

安瑶凄冷地笑了笑,生分地说了声:“谢谢。”

Donna抬眼看她,乏力地问:“安瑶,为什么要跟我这么生疏?只是因为那时候我没有帮你,没有相信你骂?我真的有自己的苦衷!”

“那你告诉我,你有没有骗过我?”安瑶脱口而出,情绪激动,“我要你告诉我,这几年来,你到底有没有骗过我?”

就算是谎言也好,她很想听Donna说一句没有。就算是谎言,她也会相信。

可惜的是,眼前这个人连谎言也不肯给她。

Donna看着她,眼神复杂,是重复那句,“我有自己的苦衷。”

安瑶嘲弄地扬起嘴角,眼里闪烁着泪光,追问:“那么……你承认曾经骗过我?你骗我什么?你究竟是什么事骗了我?”她真的很想弄明白,是怎样天大的苦衷,让Donna狠心亲手毁了她?

到底Donna跟唐凯是什么关系?

这一刻,只要Donna坦诚,不管曾经对她做过什么。她都愿意原谅她。

“安瑶,我还是以前的Donna,我没有变。”

“你说谎!”她竭尽全力的吼道,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以前的Donna对我很好,不管我出了什么事都会维护我,公司把我骗去跟投资商上床,是Donna不顾一切地追到酒店把我救了出来。”她看着眼前的这个人,眼泪放肆地汹涌而出,“Donna会做饭给我是,会说:‘安瑶你别怕,不管出了什么事我Donna都会替你顶着。’她还说,‘安瑶你既然没有妈妈,Donna从今以后就是你的妈妈。’她一直把我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日常琐事都会替我办,甚至连衣服都是她亲自买给我的。”

Donna忽然涌出眼泪,不知所措地叫道:“安瑶。”

安瑶已是泪流满面,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不是Donna,你不是——在我最艰难、被全世界攻击的时候,你最先放弃了我,逼我去拍三级片,甚至还跟唐凯联手。Donna绝对不会那样对我,在我心里她就是我妈妈,这个世界上没有妈妈会害自己的孩子,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母亲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所以你不是Donna……你只是一个最恐怖的陌生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安瑶……”

“Donna她不会害我……她不会和你一样把我害到这样的地步……”

“对不去。”

“我要听的不是这三个字。”安瑶泪如雨下,嚎啕大哭,“我本来不想见你,本来想就这样算了,大家各过各的。可是唐凯又在用我的生活照威胁我,Donna”她扬起手,把那些照片扔到Donna身上,吼叫着问,“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除了你跟我的助理,别人根本拿不到我的生活照……为什么要陷害我,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骗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当初你逼我拍三级片,你放弃了我,我都可以原谅你,我要知道的是你到底有没有陷害我?当初签我是不是只是阴谋?”

Donna低头盯着地上的照片,咬着唇,流泪不语。

安瑶失望之极,Donna果然和唐凯一起陷害了她,所以她要报警,Donna才会一再阻止,还把她骗去唐凯的新闻发布会。

这一切都是阴谋。

从签她开始,懂啊不雅视频,全是阴谋。

Donna对她那么好,只因为她是一颗棋子。

安瑶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彻底心冷,起身往外跑。Donna全身虚脱地坐在椅子上,连追安瑶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有眼泪汹涌而出。Donna抬手拭泪,泪水却越来越多,狼狈地布满脸颊,她再也控住不住,失声痛哭。曾经一念之差,所以错了一步,可是未曾想,一步错,步步错。到最后错到没有办法收拾,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

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她以为是安瑶打来的,脚步踉跄地跑到外面,颤抖着手指拿起。电话那边传来唐凯熟悉的声音,“我现在还在医院,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

她的眼泪流得更快,“安瑶可能知道了什么……她好像在怀疑我陷害她、骗了她。”她咬牙问,“唐凯,那些照片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有安瑶那么多的生活照?为什么又要拿这些照片去威胁她?你到底做了什么?”

唐凯冷冷一笑,“你在哭?冷血的唐娜为了安瑶的几句话在哭,对吗?”他语气闲闲的,“你本来就陷害了她,骗了她,这都是事实,有什么好哭的?Donna,虽然这些生活照不是你给我的,可是安瑶弄到现在这个地步,你也脱不了干系。既然安瑶让你这么伤心,接下来呢?你要告诉她真相吗?告诉她,是你亲自把她推进万丈深渊的嘛?”

“唐凯!”她失控地吼了出来,嘴唇在剧烈颤抖。

“我在。”唐凯态度恶劣地说,“原来你还记得我叫唐凯?我以为这二十年你都忘记了,有个人叫唐凯。连Toni、陈雪珊这样的外人都在帮我,可是只有你,我让你跟媒体爆料说安瑶以前一直在陪酒、陪投资商上床,你为什么不肯?在你心里只有安瑶对吗、我告诉你,你越这样维护她,我越会修理她。顺便再警告你,现在我手上这些照片只要公布给媒体,全世界会怎么写你的好安瑶?一个贱货,让人睡了还在睁眼说瞎话!我随时可以弄死安瑶,你别惹毛了我。”

Donna咬牙微笑,眼泪漱漱而下,“那么你试试看,大不了一拍两散,我会向全世界证明不雅视频只是阴谋,那只是合成视频。你也别忘记了,我手上有合成的证据……到时候真相揭露,我回去牢里补偿你,我会去牢里还你这二十几年的债。”她痛苦地咆哮,“谎言始终都是谎言,总有一天会被揭穿,我在等着这一天,进牢里去还你的孽债。”

唐凯笑得残忍,“是吗?那我明天就去爆料,我倒想看看你敢不敢,有没有胆量把真相给爆出来!你放心,如果你真自首去坐牢,我一定会去牢里看你,绝对不会不管不顾、不闻不问的。”

她挂上电话,悲凉地看着外面的黑夜,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这一切的一切绝对是报应,走到今天的地步,都是她咎由自取。

可是,如果不是她给唐凯那些照片的,那么给照片的就只有一个人。

陈雪珊,安瑶的前助理,陈梦琪的表姐。

她曾经警告过陈雪珊,陈雪珊也满口答应,现在她竟敢出尔反尔?她拨通陈雪珊的手机,直接咆哮,“那些照片是不是你给唐凯的?”

陈雪珊装糊涂,“什么照片?”

Donna说:“你别跟我装傻!现在唐凯用安瑶的生活照威胁她,其中不乏安瑶的出浴照,甚至还有熟睡时的照片,安瑶的私人照全在我这里,看样子你这些年也给她拍了不少。我问你,是不是你把安瑶的照片交给了唐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曾经跟你说过什么,你不记得了吗?“”你说不准我再陷害安瑶,可是Donna,当初唐凯跟他的经纪人跟我们约好了,只要他们拉安瑶下水,把梦琪成功捧上去,我就必须什么都听他们的。”

“陈雪珊,难道想成名就可以不择手段吗?”

“Donna,以前你曾经教过我,强者生存,弱者淘汰。安瑶根本就不适合娱乐圈,而且现在我是梦琪的助理,我肯定凡是都要替她着想。况且唐凯不也跟你是一伙的嘛?”

“卑鄙无耻。”

“Donna,如果我卑鄙无耻的话,那么你呢?别忘记了,我们只是想成名,可唐凯向我们透露,安瑶的不雅视频根本就是你亲手炮制的,是你亲手毁了她,如果我们是卑鄙无耻,那么你这样算什么?这件事揭露出来对大家都不好,希望我们日后能和平相处。”

陈雪珊说完就挂了她的电话,Donna把话筒砸往地上,话筒拖着长长的线,啪的一声摔倒地上,尖锐的声音响在夜晚显得格外刺耳。她眼含热泪地奔到阳台,外面夜色深深,她朝下看去,只见无尽的黑暗,虽然有朦胧的路灯,可是因为楼层太高,触目所见只是成片漆黑。

她无力地瘫坐在阳台,双手紧紧攥住冰冷的铁栏杆,泪流满面地看着楼下,低声说:“对不起。”原本以为唐凯只是想成名,所以她次啊想了这个法子,可是事后自责不已,不断想办法弥补安瑶,却不料她用谎言背叛的利刃狠狠捅了安瑶一刀,即使用世间再高明的医术去治疗,始终也会有刺穿神经的痛。

错了就是错了,留下的是任何药也不可能治愈的疤痕。

安瑶跑出小区,这小区位置偏僻,是城市一角的山庄,所以公路上连车影都见不到。她站在公路旁,无助地看着冷清的道路。

一辆车忽然从不远处疾驰而来,猛地停在安瑶面前。安瑶看了眼驾驶座上的李承泽,犹豫了一下,上了车。

车里尚有残留的烟味扑面而来。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不语。

安瑶看向车窗外,往日繁华的大街出现在冷清得近乎死寂,接到上没有任何行人,只有零星的霓虹灯微弱地闪烁。

小车速度飞快,沿途的建筑逐渐熟悉起来。

安瑶说:“这不是去我家的路。”

李承泽瞥了她一眼,懒懒地说道:“我以为你会先问我,老板在吗如此神机妙算,猜到你在这里?尤其是深夜时分,还能准时把你接到。”

安瑶问:“为什么?”

李承泽眼里含笑,“凌柏打电话告诉我,说你半夜还没回家。我答应替他来找找看,第一个猜到的地方就是这里。所以之前一直在守株待兔呢!可是这只小白兔不知为何让我苦等了几个小时才出现。”

几个小时说得云淡风轻,其实很辛苦。

安瑶说了声:“谢谢。”

李承泽专心开车,打趣道:“你跟凌柏有一个共同点。你是爱说谢谢,假客套,他呢,没事就说对不起,认错态度不知为什么这么积极,有时候明明不是他的错,还要跟人抢着认错,让人头都大了。”

凌柏……安瑶心口狠狠一疼,现在唐凯和Donna随时可能爆出她的照片,到时全世界不再信她,让她百口莫辩。她还会坚持吗?还会笑着说相信她,力挺她吗?

李承泽把车开到海边的停车场。

安瑶问:“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他不吭声,只是打开车的天窗,把车座的角度调到几乎是平躺,躺了下去,他看着夜空,笑道:“看到满天繁星了吗?听着海浪声,看着满天繁星,所有的烦恼都会消失。”安瑶调好车座淌下,夜空果然是繁星密布。

“安瑶,你知道怎么转移痛苦吗?”

“痛苦也能转移吗?”

“对,你现在可以大声告诉星空、告诉大海,你有多难受多痛苦,把一切痛苦转移给潮水,让海水帮你把痛苦洗刷干净。你不要忘记了,就算你的痛苦多如天上繁星,可是随着海水的冲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迟早有一天,再多的痛苦也会消失。”

李承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目光炯炯。

“你也是这样转移的?”

“对,出来混的,谁没有过心酸事?每次我难过时就回来这里听海浪声,看着星空,把所有的痛苦全扔到海里。你可要试一试,真的很有效。”

耳边有海浪声传来。

安瑶慢慢闭上眼聆听那浪声,心里突然感到无比平静,她嘴角微扬,也许是太累,嘴角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李承泽侧身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忽然支起身子,小心翼翼朝她干涸的嘴边凑了过去。他在她唇上浅浅一吻,只觉体内的血液突然欢快地涌动起来,一种无法言明的快乐袭上心头。他打开车门走下去,斜靠着车身,抽出根烟点燃衔在嘴里。

星星铺陈漫天,可是星光并不明亮。

稀薄的月光下,他再次瞥了眼车内安稳睡觉的女人,她一脸平静,嘴角有丝淡淡的微笑。她的笑容让他觉得无比满足。

他一根一根地抽着烟,地上扔满了烟头。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慢慢明亮,天边那颗启明星耀眼夺目地镶在微明的天幕上。他扔掉手中的烟,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已经逐渐清晰起来的大海深吸了口气。

空气清新冷冽,让人觉得非常舒服。

手机突然响起来。他拿起接听,那头竟然传来《星报》社长的声音,“承泽,身为你的朋友,我不得不提醒你,今早我们收到一份快递,里面是安瑶的大量照片,听说是唐凯手机里传出来的。别人的意思让我伯先登报。”

“先别登,给个面子。”

“当然,这么多年的朋友,我如果想登就不会通知你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大早就有人来报社报料,我相信收到照片的不止我们一家,而且听说网上已经有了,就算你把所有的新闻都压下去,也没办法阻止网络。”

“谢了。”

他刚挂了《星报》社长的电话,其他报社也纷纷有人打来电话,全都说收到安瑶大量的私人照片。李承泽无奈地关机,看向大海,眉头皱得死紧。

这件事很棘手,因为网络传播的速度真的很恐怖,只用一天就可以传遍每个角落。甚至比不雅视频更麻烦,视频只能说明他们上床了,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这一次,是在安瑶否认与唐凯上过床之后,又被他爆出大量的私人照片。

别人会怎么想她?说谎,人格有问题。

当一个明星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不可能还撑得下去。

唐凯先前两次自杀都没有达到其目的,所以这次是破釜沉舟,不成功誓不罢休。到底唐凯跟安瑶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非要整死她不可?因为Donna吗?

Donna跟唐凯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重新开机,直接打给唐凯.电话响了无数声,可是没有人接听。他气垴地把手机扔回车里,上了车。副驾驶座上的人还睡得很香甜,他车速开得极慢,直到九点多才回到她暂住的小区。他没有叫醒她,而是抱着她上了楼,刚出电梯就看到安瑶家门口坐着个人。他走过去,轻轻叫了声:“凌柏。”

凌柏头靠着冰冷的墙壁睡着了。

李承泽轻踢了他两脚,凌桕睁幵眼,抬头看清眼眼前的人,—跃而起。

凌柏头发凌乱,黑眼圈很重,“老板,她怎么了”

“别说废话了,先找出钥匙开门。”

凌柏在安瑶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门。李承泽把安瑶放到床上,低声嘱咐凌柏,“不知道昨天安瑶跟Donna是不是吵袈了,今天照片已经在网上传开了,各大报社也接到了匿名人士寄去的照片。所以这两天你陪着她,哪儿都不准她去,同样也不止呢她看电视上网,知不知道?”

凌柏会意地点头。

李承泽心情沉重地下楼,开车回到公司后,Amy惊慌地告诉他,“安瑶出事了。”他知道今天会有一堆的坏消息,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他在网上浏览那些网页论坛,沉着脸,一言不发。

Amy说:“老板,如果实在没有办法,我们就必须抛弃安瑶了。因为那些照片都是真的,可能她的不雅视频也是真的。”

网上新闻铺天盖地,都说安瑶出现了新一批艳照,每个网站都把安瑶的出浴照挂在最醒目的位置上。

他瘫在椅子上,把脖子上的领带拽开,一脸疲惫。

Amy若有所思地提醒,“老板,我记得公司以前的张芯爱被媒捅出卖身的消息后,你立刻就把她放弃了。这次签约安瑶不过用了五百万而已,我们输得起。”

他本不在乎的,甚至签安瑶的时候也打定了主要,如果安瑶实在无药可解,到时候他利用完自然会将她一脚踢开,可是现在他办不到!他脑子里都是那一幕——天上繁星悬挂,海浪声像是世上最动听的音符。她安静地靠在副驾驶座上,有种夺目的魅力。他情不自禁在她唇边浅浅一啄,心情竟是前所未有地快乐。

Amy说:“如果你不放手,到时安瑶还会把凌柏拖下水,甚至影响到公司的声誉。老板,我们没有坚持下去的必要。”

他心情复杂地盯着电脑屏幕,看着网上那些尖锐的评论,这一刻甚是无力。

安瑶醒来的时候闻到一阵香气,起来一看,餐桌上已经摆了七八个盘子,各式各样的菜肴,香气扑鼻。厨房里还传来抽油烟机的响声,她走到门口,只见凌柏系着围裙在炒菜。她没惊动他,只是斜靠在门口,深情地盯着那张脸。

凌柏的侧脸很帅气,五官精致漂亮,曾经有网友在网上评论他的五官帅到惨绝人寰,侧脸好看到人神共愤。

凌柏把才装盘,转身看到安瑶时,笑着问:“干嘛?”

她语气调侃,“我在看什么叫帅到惨绝人寰,什么叫好看到人神共愤。”

他轻咳了两声,把最后一道菜放到餐桌上。

桌上刚好八个菜。八八发,很好的意境。

安瑶拿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味道虽然称不上顶级,但是很可口,她笑道:“想不到你的手艺这么好,可以去做厨子了,当明星反而是浪费。”

他淡淡地回了句:“如果你想吃,以后我天天做给你吃,天天当你的厨子。”

不过很简单的几句话,听得她心里无比温暖。她说:“那你以后一定要做给我吃。”

凌柏点头,心却微微揪紧,虽然表面上她笑容灿烂,找不到一丝伤心的痕迹,可是眼中的忧伤已经将她出卖。两个人谁也不敢提照片的事,安瑶吃完饭就回到床上睡午觉。凌柏洗完碗就走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门,房间里没有声音,安瑶钻在被子里,可是被子一直在轻轻发抖。

他不敢惊动她,退回客厅偷偷打了个电话给安意凡。

因为这次想不到任何方法逗她笑,除了她父亲,没有人能给她力量。

安意凡三个小时后就赶来了,凌柏接他的嗜好简明扼要地向他说明了情况。其实不用凌柏说,新闻都有报道,甚至有邻居故意跑到家门口大声讨论,安意凡想不知道都难。

安意凡担忧地敲着房门,叫着:“瑶瑶。”

安瑶躺在床上,疑心自己在做梦,竟然听到爸爸的声音?

安意凡说:“我在你家里,丫头,快出来。”

爸爸的声音就在门外。

安瑶从床上一跃而起,慌张地走到镜子面前照了照自己的脸,脸上苍白,脸上还明显有哭过的痕迹。她连忙拿起粉底,简单地上了粉,遮住哭痕,然后对着镜子不断抿出笑容,大声应道:“来了。”

她冲出房门,看着爸爸,心一下被快乐填满,“你怎么来了?”

安意凡瞥了眼凌柏,满脸笑容,“还不是他?说什么你最近反正没事,让我们父女团聚几天。”他顿了顿,爽朗笑道,“我猜啊,他是想认岳父了。”

父亲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瘦了不少,脸颊已经深深陷了进去,全身仿佛只剩下骨头。她的心狠狠一抽,抱住爸爸,低低地说:“我很想你。”

她的声音中夹杂着悲沧,安意凡心里一疼,笑咪咪地回她,“爸爸也很想你。”

凌看着难受,赶紧岔开话题,“要不然我们三个人出去逛街吧?”

这个提议很好,安瑶立刻回房换衣服,戴上鸭舌帽,跟着他们出去逛街。

大街上到处都是人,拥挤不堪。

安意凡握着她的手,仿佛小时候拉着她在人群里行走,害怕她走丢。四周人头攒动,父亲走在她面前,攥住她的小手,带她出门买衣服买零食。她也没用忘记,从十三岁起,只有父亲再牵她的手,都被她无情地甩开。

那时的年少无知,原来她是那样伤人。

凌柏突然说:“安瑶,给爸爸买些衣服。”

她看向身边的凌柏,他指了指父亲,又指了指街边一排服装店。

父亲穿着十多年前买的一套黑色旧西装,她记得这套衣服,每次父亲都穿着它出去喝酒或者去她学校。

这么多年,他只有这么一套体面的衣服。

她眼里一酸,停下脚步。安意凡也跟着停了下来,回头问:“怎么不继续逛街了?”

她反手握住父亲的手,笑着说:“爸爸,我们去看看衣服。”

安意凡看了眼凌柏,跟着体面进了服装店。

服装店摆放了成排的西装衬衫,凌柏主动帮他挑。

店里的售货员走到凌柏身边,亲切地我呢:“先生,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凌柏头上同样戴着鸭舌帽,可店员倒吸了口气,失声叫了出来:“凌柏?”周围人纷纷看了过来。

凌柏淡定地微笑,“都是我像他,谢谢。”

售货员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你不是他?可是好像,真的超像。”

凌柏语气闲闲的,“是啊,还有人因为我像他直接让我签名呢,可我真不是他。”他现在是耀眼的明星,走到哪里都会被人认出来。

售货员热情地问:“你想买什么?我给你打个七折,别人可是八折哦。”

凌柏笑的温柔,“谢谢你。”

阳光开朗,脾气好,又会做饭,更会唱歌,帅到惨绝人寰。这样一个男人竟然会喜欢自己。

安瑶不禁笑了出来。

凌柏悄悄在她耳边问:“你笑什么?”

她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胸膛,语带威胁,“不要靠那个售货员那么近。”

原来她在吃醋,他“哦”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他促狭地问:“你吃醋了?”

不知道是不是吃醋,反正她不喜欢别的女人接近他,连靠近也不行。她放低声音,“衣服你买单。”

他立刻回了一句,“我的钱都是你的。”

她瞟了他一眼,喜悦却飞上心头。安意凡看着亲密的两个人,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他心情大好,看中不少衣服,甚至一家接一家地逛了起来。

凌柏和安瑶提着那些东西,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这么开心。

直到太阳落山三个人才回到家。

chapter12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一种爱,让人连死亡也可以毫不畏惧?

沙发上堆满了战利品,凌柏跑到厨房里做菜准备晚饭。安意凡坐在沙发上,虽然走了一天,全身酸痛,可是心里真的很开心。因为女儿终于找打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

他叫了声:“瑶瑶。”

安瑶微笑地看着他,没回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以前只要爸爸开口她就会不耐烦地打断,可是从今往后,永远不会了。

他又开始全天下父母的通病——唠叨起来。“爸爸很喜欢这个男孩子,因为他对你很好,方方面面都想得很周到,爸爸想,他是值得托付终身的。可是你从小就要强、固执、倔强,有时候认死理,往后要好好改改,要好好对他。不要欺负他好脾气,更不要没事给他脸色看,他真的是一个好男人,你以后跟着他肯定会幸福的。”

她点头,“我以后会改的。”

他继续念叨,“从小我就没什么可以教你的,因为一直要赚钱养家,所以从来都不懂得要怎么去表达自己对你的爱,还因为你进娱乐圈的事打了你。我们父女关系弄得这么糟糕,我也有错。瑶瑶,爸爸今天很真诚地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以后爸爸再也不会这样了。”

她心里难过,语气尽量保持平静,“爸爸,我不怪你。其实说到这件事,我也要跟你道歉。你是为了我好,所以才不准我进娱乐圈的。可是我因为年轻气盛,不太爱听话,所以才反驳你、激怒你。现在经过这些事,我已经成长了,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也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所以也请你原谅我。”

他笑着叹了口气,“我的瑶瑶真的长大了,从今以后再也不用爸爸心了。”

她拼命摇头,眼里雾气弥漫,嘟着嘴委屈地说:“样儿以白色,长忧九十九。”

“呵呵,瑶瑶还想爸爸愁多几十年?”

“愁到一百岁,爸爸就真的不用为我发愁了。”

“一百岁……”安意凡喃喃自语,转开脸看向阳台的方向,目光渐渐悲凉。一百岁,他还能活那么久吗?胸口突然传来阵阵刺痛,他深吸了几口气,尽量保持平静地看向女儿,“你去帮帮凌柏。”

安瑶听话地去了厨房。

而安意凡则起身快步走出房子,走到后门的楼梯上,坐在那里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拼命地捂住嘴,想憋住那咳嗽,但喉咙奇痒难忍,撕心裂肺的咳嗽声越开越剧烈。他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伯父。”身后传来凌柏的声音,安意凡颤巍巍地捂住嘴,却咳得更厉害,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震碎。

凌柏坐到他身旁,赶紧给他拍了拍背。

他摇头吩咐,“你离我远点。”

凌柏担忧地问:“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咳嗽得这么厉害?病了吗?要不要我带你去看医生?”

“我……”他摇头,咳得更厉害。

“伯父,”凌柏焦急地顺着他的背,“我带你去看医生。”

他拼命摇头,最后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把手摊开,却是一手心的血。

“血?!”凌柏吃惊地叫了起来,安意凡颤抖着从西装口BBS·JoOYoo·NeT袋里掏出手绢把血擦干净,再用塑料袋包住手绢扔回西装口袋。

“伯父是肺结核?”

“会传染人,你离我远点。”安意凡起身,往楼梯下走。

凌柏急匆匆地跟了上来,说:“您就这样走吗?不跟我们吃饭了?我跟安瑶都不怕传染。”

“可我怕。”

安意凡不敢停下脚步,全身乏力地往楼梯下挪。凌柏上前搀扶住他,说:“我开车送您回去。”

安意凡甚是疲倦地瞥了眼凌柏,有气无力地说:“你怎么听不懂呢?这病会传染人的,你还年轻。我不想你跟我一样。”

“现在肺结核很容易治,我不怕。”

“你这孩子……”安意凡只能由着他,从另一个口袋掏出口罩戴上。凌柏扶着他乘电梯下楼,到了自己车子里才打电话给安瑶简单交代了几句。安意凡听着他跟安瑶解释,扬起了嘴角,这孩子说谎的技巧拙劣,一直红着脸被安瑶逼问。

安意凡提醒他,“你跟她说镇上出了点事,让我回去开村民会。”

凌柏领悟过来,跟电话那头的安瑶说:“你听到没有?伯父说要回去开会,不是我要他走的,我只是送他回去。”他好不容易安抚好了安瑶,开车送安意凡离开。

车里很安静,凌柏打开音乐,播放的是他那张专辑。曲调很好听,那一个个音符仿佛都能沁入人的心底。

安意凡倦怠地闭上眼,很疲倦。这几十年来,一直都是劳累着走过来,,可是每次再怎么辛苦,只有看到女儿那张脸,他就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

“凌柏。”

“我在。”

“瑶瑶她以后就拜托你照顾了,我这病二十几年来一直反反复复。医生说几乎没有药对我这病管用,说是什么超级耐药性肺结核,我也不懂那些,反正麻烦你以后帮我看着瑶瑶。”

“您别胡说。”凌柏手指紧紧地攥着方向盘,“怎么会有什么超级耐药性呢?一定是医生忽悠您,我可以请最好的医生给您治。”

安意凡没有再说下去,眼前这个孩子让他倍感欣慰。车子一路安静地行驶,他缓缓睁开眼看向窗外,黑夜已经降临,幽幽路灯下,高楼大厦飞快掠过,一栋接着一栋,仿佛永无尽头。城市发展得很开,二十几年前他带着安瑶母亲第一次来城里的时候,虽然楼宇众多,但并不像现在这样华丽。四周的一切,都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那时候他们夫妻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穿着劣质的衣衫,上面还有花花绿绿的补丁,脚上是烂得无法缝补的布鞋,甚至他的鞋子前面还路出了脚趾。城市里有很多自行车穿行,他拖着安瑶妈妈的手,找到了照相馆,照了她人生中唯一的一张相片。那时候连照相都是件奢侈的事,但安瑶妈妈怀了孩子,虽他们决定去照张相片留念。当时他们还说好,等孩子一岁时再来照。照完相,他紧紧抓住她的手逛逛,要给她买件新衣服。

嫁给他这么久,她一件衣服也没卖过,总是把一分钱掰成八瓣用,他心里过意不去。可是她拒绝给自己买,就算再怎么喜欢那些衣服,她也执意不肯卖。当走到婴儿用品店时,她看着那成排的纯棉衣衫却停住了脚步。

她选了几件纯棉的婴儿衣服,因为冬天很冷,她说怕冻坏了她刚出生的孩子。婴儿的玩具、衣服她选了一堆,他记得这是结婚以来她花钱最多的一次,差点把回去的路费都花光。他们摸黑回到家的时候,她又在昏暗的灯光下自己亲手织毛衣,那一卷卷的毛线、那一件件温暖的毛衣,是她倾注给孩子的所有爱。

大概这天下的母亲都是如此,拼尽了自己的所有去爱自己的孩子。

安瑶出生那晚,他听着她在屋里尖叫,听着产婆焦急地叫她用力,满心皆是慌乱。那种极度的惊慌与恐惧让他连坐在椅子上双腿都在颤抖。不知过了多久,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才传来,产婆却跑出来告诉他,“大出血不止,我去给你叫车送她去医院。”

他拼了所有力气跑到屋里,老旧的床上,满床都是血。她脸色死白地躺在那里,侧脸含泪看着躺在枕旁的女儿。

孩子在哭,一直不停地大哭。

他手足无措地坐在床边,看着她担心得直掉泪。可他什么也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他只能看着她的气息渐渐微弱下去。

屋外夜色深沉,头顶的灯光暗沉,她的脸在冰冷的夜色中一点一点惨白下去,身体也一分一分地冰冷了下去。

她仿佛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嘱咐他一定要照顾好女儿,不可以让他们的女儿受人欺负,不可以让他们的女儿受苦。她吃力的喘息声好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中他的心脏,他一个大男人,哭得甚是凄凉,却无能为了。他安慰她说车子就快来了,可是她没能等到,等产婆把车子叫来,她已经睁着眼,带着对女儿的最后一丝眷恋去了天国。

他永远记得她临死前还看着自己的女儿,还对女儿无限牵挂、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一种爱,让人连死亡也可以毫不畏惧?

开始那些日子,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一个大男人对着一个整天哭叫的孩子没有任何办法。他不会喂奶粉,不会给她换片,她整天苦恼,甚至发起了高烧,呼吸困难。那时候她才一个月,他绝望地把她抱到医院。

医生说是急性肺炎,死亡率很高,让他做好思想准备。

他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几乎崩溃了,看着额头扎着针的孩子,哭得肝肠寸断,当时他下定决心,如果孩子也没了,他就会一起去死。他会抱着她的尸体从医院的高楼上跳下去,结束这凄冷的一生。幸运的是安瑶并没有怎么样,反而经过那一病后,几乎再没有生过病。

……

车窗外的影子不断掠过,城市的霓虹灯光芒闪烁。

他将头撑在车窗玻璃上,看着这城市,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这些年来,那些回忆日夜纠缠,越到老反而思念越浓。他忽然平静地开口道:“安瑶几个月的时候,我都是背着他去工作,那时候老板都不要一个带着娃娃工作的男人,所以我能做的都是些体力活,比如帮别人搬货卸货,等到瑶瑶一岁的时候我就把她寄放在老板的棚子里,去烧砖。那时候为了生存,什么都干过,一心只想养大她,等她长大就好了,长大后我的重担就可以放下了。可是……”他狠狠吸了口气,鼻头发酸,“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直到现在我也放心不下她,甚至觉得自己很没有,不能在她痛苦的时候帮她一把。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她投胎在富贵人家就好了,投胎在我家,是我亏欠了她。”

凌柏小心地回话:“怎么会呢?安瑶一直说她为有您这样的爸爸而骄傲。”

安意凡的眼泪不断落下,凄苦地一笑,哽咽地问:“是吗?”

凌柏拼命点头,“当然,我哪能骗您呢?我从小到大都不会说谎。”

他流泪笑了出来,“是啊,刚才看到你跟我女儿解释,我就知道你不怎么会说谎,其实随便找个借口送我回去就行了,可是你半天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可不是。”凌柏脸上勉强堆起笑,心里却更难过,一个男人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孩子,那种艰难一定是普通人无法想象的。

安意凡忽然把手伸进口袋里,颤抖着拿出那张泛黄的照片贴在车窗玻璃上,他微笑着告诉照片上的人,“老婆,这就是现在的世界,你看,我们女儿现在就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不再像那时的我们,要吃红薯饭过日子。”

凌柏眼里轰然一热,眼泪滴了下来打在方向盘上。

安意凡不断掉落的泪已经打湿了口罩,他把照片摊在手心,温柔地摩挲着,眼泪流的更急,“你走之前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说:意凡啊,咱不通,笑一笑就过去了。”

凌柏热泪盈眶,心脏一抽一抽地痛。眼前这个跟他父亲年龄相仿的人,让人心痛,让人感觉呼吸停滞般的难过。

患难的夫妻,守住这辈子唯一的承诺。这就是爱情,他也希望未来可以跟安瑶一起拥有这样至死不渝的爱情。

安意凡把照片按在心口,就像这些年曾经无数次那样对自己说:“不痛,笑一笑就过去了。”他完了弯嘴,眉眼里全是笑意,“不痛,笑一笑就过去了……”

车子下了高速公路,再拐上国道,道路两旁的景物熟悉起来。凌柏把车停在房前,说:“伯父,到了。”

安意凡微微一震,仿佛做梦一样看了眼窗外,神色恍惚,“呃,到了,这么快……”言语间皆是失望。

因为今天过后,又将是他一个人面对无尽的孤独和黑暗,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凌柏下车帮他打开车门,搀扶着他走进屋子里。

因为是老房子,屋里墙壁上的白色墙皮剥落了不少。安意凡去换口罩,凌柏四处打量,客厅的墙壁上全是安瑶的奖状,甚至幼儿班的大红花还被贴在上头。奖状下是大而宽的新沙发,应该是刚买不久。沙发旁有座醒目的红色神台,神台上供着牌位,牌位上却没有照片。

他想起安瑶说过,她父亲把母亲的相片全扔了,其实是假的,她的母亲还有唯一一张照片,那张照片在她父亲手里,一直被他精心收藏着。她父亲之所以不让她看照片,是不想她更内疚吧,那是一种善意的谎言。

楼上再次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凌柏大步冲向楼上,循着声音找到洗手间。门被反锁,他敲了敲门。

里面只有咳嗽声传来。

他心急如焚,“伯父,您真的不要去医院吗?我可以送您去医院检查。”这咳嗽声听着揪心,仿佛里面的人随时会咳到血管爆裂而亡。他不断敲着洗手间的门,大声说:“您开门好不好?让我送您去医院。”

安意凡一声不吭。

咳嗽了一会儿,传来水流的声音。安意凡打开门,重新戴上口罩,疲惫不堪,“没事,习惯就好。”简单的六个字,尽显沧桑。安意凡回到自己的房间,侧躺在床上,声音低微,“你回去吧,谢谢你今天陪我说了那么多话,最后,我请你帮我一个忙。”

“您说,不管我办不办得到,我都会尽力去做。”

“你一定办得到,那就是……请帮我隐瞒病情,以为这病二十几年来都是这样,反反复复,我不想她心。”

“可她是您的女儿,为您心也是应该的。”

“呵呵,做父母的就算有病也都是尽力瞒着自己的孩子,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告诉子女的。相信你的父母也是这样。”安意凡长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这世上的父母,哪个不是为子女好?”

“好,我答应你。”

凌柏在床前蹲了下来,紧紧将安意凡的双手握在手心。

安意凡此刻穿着一件不知穿了多少年的衬衫,骨瘦嶙峋。凌柏皱了皱眉头,努力不让自己掉下泪,平静地告诉他,“我会替您保守这个秘密,可是也请您允许我找医生来给您治病,好吗?”

他妥协地点点头。

凌柏吃力地微笑,眼里泪光闪闪,“也请允许我今天在这里陪着您。”

他眼里暗淡无光,担忧地问:“那安瑶呢?”

凌柏含泪摇头,“不要紧,她会理解的,而且这么多年她一个人都撑了过来,不管什么事,她都不会被轻易达到,请您相信她。”

被凌柏握住的双手微微颤抖,安意凡凄凉地笑着点头,“是啊,从小到大她一个人在家里睡觉,从来不会恐惧,一个人独自出门,都能应付得来。以后的一切,她也决不会被打倒。那些陷害他的人,迟早会被老天惩罚,付出代价的。”

“嗯。我今天睡安瑶的房间,如果有事您就叫我。”

“好。”

凌柏走到隔壁的房间,掏出手机按下熟悉的号码。电话响了一声立刻被人接起,安瑶心急火燎地问:“我爸爸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要提前回家?”

他声音尽量平静,“他很好,没什么事。对了安瑶,我今天想陪他,所以不会来了。”

安瑶听到这些话才放下心来,乐呵呵地问:“凌柏,你是想走岳父路线吧?”

他故意笑了笑,“怎么,不可以呀?”

“行啊,那你走试试看。”

“其实都不用走岳父路线了,你爸爸现在已经把我当女婿了。”他勉强地笑出声,隔壁却传来那一阵阵剧烈的咳嗽声。他立刻用手遮住手机,生怕那头的安瑶听到。

“凌柏,你别得意,我还没同意呢。”

“呃……”凌柏害怕再说下去会路出破绽,赶快说:“那我挂了啊,我想睡觉了。”

“拜拜。”

“安瑶,”他忽然叫住了她,心头一热,脱口而出,“不管明天全世界的人会怎么看你,不管有多少人会攻击你,我想告诉你,不痛,笑一笑就过去了。”

安瑶怔了怔,笑着回他,“嗯,忍一忍就过去了。”

他走到阳台上,外面夜色深沉,天地间只有微弱的那点星光。他看向自家的老屋。三层高的小别墅,里面漆黑一片,死气沉沉。镇上的人几乎都熄灯睡觉了,外面的公路一眼望去连个人影也没有。

四周很安静,偶尔有蝈蝈的叫声传来。

隔壁突然有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他立刻跑了过去,房间里灯光昏暗,安意凡坐在床上喘息着,而床前柜子旁边,一地的碎瓷片。是喝水的被子被打碎了。

凌柏急忙拿起另一个被子倒了水喂他喝。他喝完水,偏开头,呼吸困难,胸腔剧烈起伏,他抬起枯瘦的手顺了顺自己的胸口,凌柏急忙把手伸了过去,替他抚着胸脯。他身上的骨头铮然硌手。

凌柏心酸地问:“是不是胸BBS.JooYOo.NEt口痛?”

安意凡轻轻点了点头,“一直都这样。对了,你戴上口罩吧,这病真的很容易就会传染,所以每次安瑶回家,我都想她赶紧走。”他虚弱地笑了笑,“要不她会被传染的。”

凌柏乖乖地戴起口罩,喉咙堵得厉害,什么话也不敢说。

安意凡瞥了眼外面深沉似海的夜色,语气伤感,“其实我也很希望她多留在我身边一天,可是女儿大了,很多事身不由己,他们有自己的事业,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庭、孩子,我不能给她添麻烦,不能让她分心来照顾我。”

这世上的每位老人都是这样,就算一个人孤独地守着空荡荡的房子,就算病了没人照顾,他们也不会怨恨自己的孩子。他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好。

凌柏压抑着点头。

安意凡忽然笑着问:“你会不会感觉我很唠叨?”

凌柏慌忙摇头,“不会,您只是一个人孤独得太久。我真的没有关系,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疲惫地眯了眯眼,却强撑着说下去,“安瑶小时候就很漂亮,跟他妈妈简直是一个样,大眼睛高鼻子,人家都说我生了个好女儿,以后可以享清福……”他缓缓闭上眼,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渐渐地收住声,睡了过去。

凌柏替他掖好被角,关好门走到隔壁阳台打了个电话给自己的父亲。当明星这么久了,他是第一次跟父亲通话,那头的父亲犹带睡意地接了电话。

“找谁?”

“是我。”他吃力地开口。

父亲听到他的声音明显地顿了顿,问:“干什么?”

他沉默地看向夜色,父亲越来越不耐烦,“到底有什么事?”

“对不起。”

“……”

“我就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能接受。”

“你坚持你的选择,还要我接受什么?”父亲声音微哑,迟疑了一会儿,反问他,“凌柏,你有没有替父亲想过?你现在告诉全天下的人你爱上一个这样的女人,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们在亲朋好友面前要怎么做人?你为了她跳楼,为了她写歌,为了她当明星,旁人跟我说起这些,我就想这一切应该只是场噩梦,我实在无法相信从小体贴的孩子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她是无辜的。”

“如果说不雅视频是假的,我还勉强接受,可是现在唐凯再一次发布了她大量的私人照片。凌柏,难道你没有看新闻?你不知道现在所有人怎么说她吗?你随便上网看看,什么贱女人、说谎精,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我告诉你,如果要我接受这种儿媳妇,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儿子。”

父亲话音刚落就挂断了电话,他握紧手机,心如刀绞。明天会有怎样的风暴?应该是比不雅视频更激烈吧,大概报纸和电视又会有新一轮的报道。他在手机上写信息,“安瑶,我很想你。”

他紧紧抓住对她的那点爱,只是想她能够撑下去。

大钟的指针指向午夜十二点,安瑶看了眼收集信息,是凌柏发来的,很短的一句,可是却能轻易拨动她的心弦。电视里娱乐播报还在重播,她安静地看着电视,知道了唐凯公布了她的私人照片。

至此别人对她的评价比不雅视频还要尖锐。

爸爸今天会来看她,她本来就感觉不正常,因为这么多年,爸爸连镇上也不肯出去,只是天天固执的守在家里。

手机铃声持续地响着,屏幕上的那些阿拉伯数字就像无数尖刺扎进眼中。她曾经把这串号码从手机里删除了再加进去,如此反反复复地折腾,只是因为不舍得。到最后,她彻底删除号码的那刻,觉得心也跟着死了。

Donna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停了又响起,足足响了将近一小时。她没有直接关机,想Donna到底能打多久。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手机终于不再响起,可是门铃却尖锐地叫起来。她跑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Donna。

Donna没有睡好,黑眼圈很重。安瑶的心狠狠地抖了抖,冷冷地问:“你来干什么?是来看我自杀了没有吗?抱歉,就算别人都死了,我也会想尽办法活下去。”

Donna沉默地看着她,不语。

安瑶用力地攥着门框,手指狠狠地掐住冰冷的铁门,因为太过用力,指甲都被折断了。都说十指连心,可是她丝毫不感觉疼。

Donna静默了会儿,低声说:“对不起。”

又是这三个字,她真的很讨厌这三个字。

她想关上门,Donna却几步上前按住门框,嘴唇微微颤抖地叫了声:“安瑶。”

她恨恨地看向Donna,暴躁地问:“干吗?你到底想干吗?你把我逼到这个地步还不够吗?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放手?”

“不是我泄露的照片,这些私人照是陈雪珊给唐凯的,与我无关。”

“陈雪珊?”安瑶冷笑,“Donna,我摆脱你找个好点的借口,这个借口真多很烂。你凭什么一出事就把责任推卸给别人?你凭什么说雪珊给唐凯照片?她有什么理由给唐凯我的私人照?”

Donna答不上来,没有办法跟安瑶说清楚前因后果。

安瑶挑眉,眼神凌冽,咄咄逼人,“答不出来了?还是不知道怎么编下去?Donna,要不要我给你一个理由?你跟唐凯是情人,对吗?你是老牛吃嫩草,学别的经纪人玩男明星,你肮脏地让我觉得恶心。”

听着这些恶毒的话,Donna没有生气,平静地接受那些刻薄的字眼。因为的确是自己先犯了错,不管安瑶怎么骂都好,Donna只是想尽力弥补。

眼前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安瑶以为Donna至少会生气,会火冒三丈地告诉自己跟唐凯没有任何关系,事实证明她再一次高估了Donna。

安瑶失望之极,“你连辩解也没有?”

Donna心酸地摇头,“我的确肮脏。可是安瑶,不管你信不信,我跟唐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

“安瑶,事到如今不管说什么我也弥补不了我对你的伤害,事情的发展根本出乎我的预料。我以为你顶多是一时受伤,却不曾想唐凯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你。可是也请你相信我,不雅视频的风波很快就会过去,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一切结束的。”

让一切结束?谈何容易。

视频是假的,她一直以为只要是假的东西就会有漏洞,可是悬赏广告一直在发布,没人任何人联系她,全天下都没有人可以解开真相。现在新闻天天都在抹黑她,所有人都在谈论她,她甚至不知道明天还有没有力气撑下去。

也许她的下场是学阮玲玉,人言可畏,跳楼了事。

可是纵使死,她一辈子也洗不清这个污点,更何况自杀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就算她被所有人踩在脚底下,她也一定要找出真相还自己清白。

Donna眼神复杂地看了她许久,松开门框,转身而去。

安瑶看着那抹背影,心里发堵,像是憋着一口气提不上来。分明是Donna陷害了她,是Donna把他弄到现在的地步,她应该恨,应该怨。但却只有难过的情绪。

她关上门,门铃再次响了起来,她以为是Donna回来想跟她说清楚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向她坦白,可是当她打开大门,看到的却是凌柏的脸。

她失望地瞧了瞧走廊,除了凌柏没有其他人。

凌柏摸了摸后脑勺,郁闷地顺着她看的方向瞥了眼长廊,“为什么看到我不太开心?”

她面前地笑了笑,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今天要陪我爸爸吗?”

凌柏说:“我放心不下去。”思考再三,他还是连夜赶了回来。他的耐心她没有办法承受,更害怕她胡思乱想。

他理直气壮地告诉她,“我是把你爸爸哄睡了才回来的。”

他站在门口,看着他浅笑,“我又没怪你,你急着解释什么啊?”门口的声控灯亮起,柔和的光映入他的眼中,他笑容灿烂,那好看的五官有种诱惑人的魅力,“对不起嘛。”

她说:“你这个人最大的有点就是勇于认错,不对,是急于认错。”

他抿了抿嘴,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如同以往那样,拖着她就往外跑。安瑶跟着他的脚步,大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其实不需要问,反正他每次都会哄她开心,给她惊喜。他没有自己开车,而是到楼下花园出口处拦了辆出租车。

车里,安瑶低下头,显得局促不安。

凌柏凑在她耳边问:“地上有金子吗?”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皱了皱眉。

凌柏声音低低的,却暧昧至极,“跟我出门你很害怕吗?为什么要怕我呢?我们可是光明正大的男女朋友。我不准你低头,要抬头挺胸地做人。”

安瑶慢慢抬起头,挺直了腰。

凌柏呼吸炙热地喷在她鬓角,“这样才对嘛。”

司机开了一会儿车,在夜市前停下。他带着她下车,城市的街道就算在晚上也依然是灯火辉煌,路边挤满了小贩,好不热闹。他拖着她的手沿着街头开始吃小吃,烧烤、酸辣粉、麻辣烫……安瑶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能吃,一路从街头吃到了街尾,而这一路上竟然没有人认出他们。

安瑶觉得不可思议,“凌柏,这么他们都认不出我们?”

凌柏回头看了看路边的小贩,打趣地说道:“人家忙着养家糊口呢,你以为都像那些狗仔队一样无聊啊,这世上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关注明显的是是非非。”

其实他是在拐弯抹角地安慰她。她又不是傻瓜,这么会听不出来?

街尾没有也是的喧闹,道路两旁的小店全部大门紧闭。凌柏牵住她的手,两个人沿着空荡荡的人行道散步。

四周很安静,不远处的公路偶尔会有车辆疾驶而过。安瑶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慢慢往前走,很喜欢这样跟他手牵着手散步的感觉。

“安瑶,你说等我们满头白发的时候,还能这样散步吗?”凌柏的声音忽然划破沉寂。

安瑶笑道:“你是想说那句‘世上最浪漫的事,就是陪你一起慢慢变老’吗?”

她越来越能揣摩出他的心思了。

“其实刚才我骗了你,是你爸爸睡了一会儿又醒来了,吩咐我回来看看你。”

“所以你遵岳父之命,连夜赶回来了?”

“对啊,岳父之命,我岂敢不遵?”凌柏故意说得轻松,却不敢告诉她,她爸爸是因为剧烈的咳嗽而醒来的,一个劲儿催他回来,他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天空,今晚天空星星很少,月亮也缺了半边。可是北方天边,那颗北极星仍光芒微弱地悬在那里。

“安瑶,看到北极星了吗?”

“嗯。”安瑶点头,看着天空,笑着指着那北极星,“那是凌柏,凌柏就是北极星。”

“是啊,凌柏就是北极星,会永远守护着安瑶。”

他说的话经常会令她感动,她笑容甜蜜地停下脚步,把凌柏推着往前走,撒娇地命令他,“你往前走,不准回头。”

凌柏一头雾水,却听她的话往前走。她慢慢走向他,从身后将他抱住,温柔地叫了声:“凌柏。”

他身子微微动了动,不敢回头。

他侧着脸贴在他的背上,幸福地告诉他,“我要感谢老天,让我能够遇见你。”

感谢老天,让我遇见了你。

凌柏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这句话是对他的最大肯定。虽然她一直没有说过爱他,可是她做的一切,却已经表明了她的心。

街道上寂静无声,连街尾零星的几盏霓虹灯也灭了,只有路灯昏黄的光。他转过身,眼里是慢慢的光芒灼灼,他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眼,忽然狠狠把她往怀里一搂。他的力气很大,手臂箍紧她,仿佛想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合为一体。

他说:“曾经,我告诉你,有人说这个世界上两个人相爱就是奇迹,我以为我无法拥有这样的奇迹。现在我要推翻这句话。安瑶,我也要谢谢老天爷,谢谢他让我遇到你、爱上你,谢谢他让我可以守护你。”

她把头埋在他胸前,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安瑶,不管明天是什么样的,你都一定要撑下去。

因为凌柏永远都站在你身边,陪着你、守护你,一辈子不离不弃。

chapter13

我不相信,这世界上没有天理报应这回事,我更不相信一个谎言真的可以骗倒全天下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老板就把她叫了过去,公司楼下全是记者,比开新闻发布会还热闹。凌柏开车把她栽到公司大门前,刚下车记者就涌了过来。

“安瑶,能不能跟我们透露下你跟唐凯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他会有你大量的私人照片,甚至还有出浴照?”

“之前你否认跟唐凯又亲密关系,现在唐凯为你两次自杀,不得已向媒体公布你的私人照,你能不能具体说说是什么情况?你们当初真的是男女朋友吗?”

“专家研究过,你的照片都是真的,这是不是表示不雅视频也是真的?”

凌柏握紧她的手,在人群里替她开路,可是四周的记者围成了人墙,她尴尬地在人群中艰难前行。

记者见她不答,立刻问凌柏:“安瑶的私人照散布出来了,凌柏你还相信她吗?”

凌柏驻足,扫了眼提问的记者,面色不改:“我相信她。”他捏了捏她的手掌,固执地向所有记者宣布,“安瑶是我的女朋友,希望你们高抬贵手,不要再拿她的过去大作文章。”

记者争先恐后地将话筒对准他,“凌柏,这是不是代表你相信安瑶以前是跟唐凯交往过?她一再说谎,你为什么还要相信她?”

凌柏说:“她没有说谎,或许现在没有证据,可是时间会证明一切。”

记者问的话题越来越尖锐,甚至直接嘲笑凌柏,他不再回应,只是把安瑶拥到怀里,一路护着她走进了公司大厦,公司工作人员的眼神显得暧昧怪异。

在电梯口,安瑶意外地碰到了一位前辈——张芯爱。张芯爱在前年凭电影《灵仙》一夜走红,当时因为其魔鬼的身材、天使的面孔,被封为娱乐圈的性感女神。可惜不久就被媒捅出曾经被几个富商包养的消息,随即狗仔队扒出真凭实据。于是红极一时的张芯爱跌入万丈深渊,被全天下人唾骂。最近两年更是没有听到她任何消息,只是有时记者在写娱乐圈丑闻女星时,会提及她充当活教材。

这就是明星,一旦落人话柄,就会成为一辈子的耻辱。

他们不可以走错一步,必须时刻绷紧神经,因为一步踏错,有可能就永无翻身之日。越红的明星压力越大。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过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新人取而代之、被观众遗忘。那种压力像一座大山,自始至终压在他们的心头。

张芯爱瞟了眼安瑶,唇边浮起一抹讽刺的笑容,“最近鼎鼎大名的安瑶,被捅出不雅视频之后狡辩,再被人爆料要拍三级片被公司雪藏。幸亏李承泽替她解约,签了擎宇百川后原以为会东山再起,岂料旧情人为她两度自杀,整天上绯闻头条。这一次,在勾搭了新偶像凌柏后,再被据清人爆出大量私人照,甚至还有出浴照,床上照,再次引得万众瞩目。”

这是报纸整理出的报道,很详细全面。

安瑶无话可说。

张芯爱嘲讽地说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不用讨厌我,更不用提防我。如果我没有猜错,一定是李承泽把你叫过来的。就像当年我出事的时候,他第一个找上我。”她莫测高深地问安瑶,“你猜他找我说了些什么?”

安瑶礼貌地摇了摇头。

电梯门打开,三个人一起进了电梯。

张芯爱眼神冰凉,“知道吗?他高价把我从别家公司抢了过来,签了五年长约,一个女明星最青春、最美好、最能赚钱的五年全签给了他,结果出事之后他立刻放弃了我,就像垃圾一样把我扔在一旁,雪藏封杀。没有工作接,不能上新闻,甚至是丑闻我也愿意,偶尔就算有我的消息,也被他撤了下去。”他顿了顿,笑的更冷,“他一定也会这样对你的,因为这里所有人都是他赚钱的棋子。他不会帮你解围,更不会帮你脱罪。他只会放弃你,当垃圾一样扔掉。”

安瑶其实早猜到了几分,可是自己无法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顶层。

顶层办公室外,安瑶和凌柏意外地在大厅里遇到了唐凯。唐凯懒懒地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玩着手机。仿佛感觉到异样的目光,唐凯抬起头,看到安瑶时,笑了笑,低着头继续玩手里的手机。

凌柏已然忍不住,扬起拳头就朝唐凯挥了过去。

安瑶出声阻止,“不要打他。”

凌柏的拳头已经贴在唐凯额头,他不服气地收回手。

唐凯头也没抬,声音慵懒,“如果敢打我,我保证明天会有更刺激的新闻,会是什么新闻?安瑶以前靠潜规则上位?还是卖肉上位?或者被富商包养?我相信八卦杂志很乐意看到这些。”

绝对有可能,因为他手里的王牌是Donna。

安瑶走到唐凯面前,冷冷地笑:“对,你可以玩死我。可是唐凯,我还真不相信,这实际上没有天理报应这回事,我更不相信一个谎言真的可以骗到全天西的人。就算现在真想被隐藏,可是迟早有一天,真相一定会揭露。”

办公室大门突然打开了。

Amy从里面走出来,说:“安瑶,老板让你单独进去。”

安瑶走进办公室,凌柏想跟进去,却被Amy挡在门外。

办公室里的气氛很凝重,桌上堆满了报纸,李承泽看着电脑屏幕,滑动鼠标,脸色很差。

安瑶坐了下来,沉默地盯着他。

李承泽瞥了她一眼,“你来了。”

天价绯闻chapter14

她默然不语,缄默有时候是最好的武器。

李承泽盯着她,看了几秒,扑哧笑出声,“安瑶,你这个样子让我想到了我们谈判那天,以不变应万变,敌不动我不动。”他挑眉轻笑,“记得吗?那天你泼了我一脸红酒,还……”

“老板。”她截断他,一脸沉重,“直接入正题吧,我知道你不会再帮我。落到这样的境地,只怪我太相信身边的人,我不怪你。”

她如今是海里的巨石,再怎么强大也被海水磨光了一切的棱角,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苟延残喘究竟是为了什么,这连番的打击让她连面对普通人的勇气都没有了。

李承泽眼里噙着笑,调侃地问道:“这是当初的安瑶吗?我以为看错人了,我认识的安瑶是一个身处绝境却依然不会放弃的人,就算刀架在脖子上她还是想找到真相,就算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她,她也有足够的自信能够替自己洗清罪名。可是现在,你很气馁。”他将双手撑在桌子上,十指交错撑住下颚,眼睛径自看进她的眼中,认真地说,“我不会放弃你的。”

曾经想过放弃,可是一见到她,他就笃定心意:绝不放弃。

“可是……”

“可是,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不抛弃你的理由。”他打断她,“给我一个一定要帮你的理由,要不然我很难说服自己不计任何代价地帮你,因为凌柏已经有了一定的知名度,现在继续跟你炒绯闻,只会对他不利,所以我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

“我以后可以给你挣钱。”

“能给我挣钱的明星很多。”

是啊,能给他挣钱的明星很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况且现在的她,要想东山再起,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老板,我没有任何理由。”

“不如这样,你现在先去办公室等着,因为我给凌柏安排了制作团队,今天要正式帮他处理那些广告合约,很烦琐。晚上八点,在我上次约你吃饭的地方,我们认真谈谈。”

这个提议安瑶没有办法拒绝。

下午公司帮凌柏安排了最好的经纪人和助理,他忙得分身乏术,连抽空见安瑶一面的时间也没有。安瑶枯坐在办公室,不知道为什么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她猜李承泽是故意不让凌柏跟她接近的,因为现在她已经彻底没有指望了,再跟她炒绯闻只会让凌柏彻底失了人心。

撑到晚上八点,老板带着Amy和她一起去了那家法国餐厅。金碧辉煌的餐厅里有不少客人,穿燕尾服的侍者托着雪亮的盘子来回穿梭,有美女在一旁拉小提琴给客人助兴,这餐厅洋溢着浓烈的异国气息。

李承泽盯着她,脸上一直是淡淡的笑容,“记得吗,上次也是在这里,你泼了我一身红酒。”安瑶轻轻点头,他抿着嘴笑道,“你对我一直不太友善。”

安瑶看了眼一旁的Amy,不做声。

他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迟疑了一会儿,朝Amy使了个眼色。

Amy立刻掏出一张纸递给安瑶。安瑶接过一看,竟然是张空白支票。

李承泽说:“上面的金额你可以自己填。”

安瑶脑袋里一片空白,一时没搞清楚他这么做的意图。就算他不想帮她,也没必要给她支票吧?!她狐疑地看向李承泽。

李承泽盯住她的双眼,简单直接地说:“你应该知道形势发展到现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你不是说过你是吗?如果你跟我睡了,我自然可以证明你是。”

她的思绪跟不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睡她?为了证明她是清白的?如果要证明她是,可以去医院!何必大费周章让她跟他睡觉?!

难道这就是他要的理由和条件?用她的身体来交易,让他可以继续帮她?

旁边有侍者上了香槟和鱼子酱。

Amy略显尴尬,“是这样的,我们老板的意思……他呢,怎么说呢……”Amy吞吞吐吐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迟疑了很久,才一鼓作气地向她说明,“其实是他喜欢你,想睡你,明白吗?他想跟你上床。”真是够直接够坦白的。

他是吃准她现在没有任何办法,所以做这种事来作践她!

她心里的怒火直冲脑门,勉强镇定地微笑,看着手上的空白支票,挑眉问:“随便填?卖身钱?”

“当然。”李承泽以为她愿意了,不禁笑逐颜开,把钢笔递了过来。安瑶接过笔,很爽快地在上面填了数字,填好后递给李承泽。

李承泽看着支票上的蓝墨水字,傻了眼。

大写填的是一百亿,数字那里根本就是乱填,写了无数个零。

“一百亿?”李承泽很郁闷,“安瑶,会不会太多了?再说,你值一百亿吗?”

安瑶笑得从容,“老板,你没有听过无价之宝吗?我一直觉得女人的身体是无价之宝,因为只能在新婚之夜给自己最爱的男人。虽然身在娱乐圈,但我一直守身如玉,我一直都想找到那个值得我全心全意付出的男人。”她说完停了停,悠然道:“老板,一百亿不算多,你可以考虑考虑,考虑清楚了再找我。”

“一百亿我找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而且他也没这么多钱。

“那你可以随便找,我又没有干涉你。”

“安瑶,你不要太过分了。”李承泽有些怒意,“为什么你老是要这样对我?我到底有哪里不好?我只是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你。”

“禽兽的谎言会让你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天花乱坠的爱情奇迹吗?什么莫名其妙的喜欢,其实不过是为了想上我找的烂借口。”

“你骂我禽兽?”他简直不敢相信。

安瑶没有回答,而是端起酒杯站起身,快步走到李承泽身旁,把香槟从他头上淋了下去。

香槟顺着头发不断淌下。

李承泽怔住了,她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用酒来淋他?可恶的女人,他一定是犯贱才想帮她!对,八成是犯贱!有受虐倾向!

他想自己是疯了,让她这样污辱。

安瑶倒尽香槟把杯子往桌上一扔,挺直了腰往外走。

餐厅的灯光明亮,整个餐厅的客人全朝这里看过来。李承泽用力深呼吸,强行镇定地坐着,一动不动。桌上的鱼子酱圆润饱满,色泽微黄,香气四溢的香槟钻入鼻孔,沿着脸颊不断淌下。

他狠狠地用手抹了把脸,耳边响起那熟悉的侍者叫声:“Oh!Mygod!”李承泽抬眼瞪着侍者,真巧,竟然又是这个外国人。

侍者掏出手帕替他抹了抹脸,语气急迫地问:“先生,你还好吗?”

李承泽闷闷不乐,“原来你会说中文?”

这外国人不好意思地回答:“当然——中国是泱泱大国,我爱这个国家,更喜欢学中文。”

马屁拍得不错。李承泽接过他的手帕擦干净脸上的香槟。

Amy极力憋住笑,最后还是忍不住,丝毫不顾及李承泽的面子,哈哈大笑起来。李承泽目光似箭地刺向她,Amy用手捂住肚子,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老板,你逗死我了,竟然想用这种方法替安瑶找回勇气跟自信。你猜安瑶只是泼你,可她怎么对准你的头把香槟淋下去了?你这方法太让人欢乐了。”

“我像禽兽吗?”

“这个嘛……”

“对她好就是禽兽?”

李承泽看了眼大门口,愁眉不展。他如果不是怕她撑不下去,才不会想出这样的鬼主意让她发泄。

Amy直言不讳,“老板,你虽然口口声声说安瑶跟那些小模特没区别,可我怎么瞧着你有那么点真心?还有,你这么急着帮凌柏安排团队,甚至把最严厉的芬姐都派给了他,是不是想让他忙得没有时间谈情说爱?这样你就可以乘虚而入?要不然我想不出你现在帮凌柏安排团队的理由。”

“别把你的老板想得这么阴险。”李承泽眼神复杂地瞥向大门口,那抹熟悉的身影已经走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一颗心悬得老高。

Amy说:“对,不阴险,你只是喜欢一个女人,想要替她找回自信,却只能用花钱买她这种烂招。老板,这次你应该知道那句话了吧——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他摇头叹气,“出来混,哪有不挨刀的?”

Amy笑着接话,“可不是,骗女人骗多了,总有一天也会因为女人摔倒而爬不起来的。”

他瞪了眼Amy,嘴巴不饶人,“当心你未婚夫也是骗子。”

Amy端起自己面前的高脚杯,浅浅地呷了口,一脸无所谓,“被骗了我就勾引你上床,反正你现在精神正空虚着呢,我刚好也乘虚而入。”

李承泽瞥了一眼Amy的胸部,嘴角笑纹加深,“就你这身材啊——”他拖着长长的尾音,最后莫测高深地看了眼Amy,起身追了过去。

侍者着急地说:“先生,还没买单呢!”

Amy悠悠地看着那身影跑远,“我还在呢,别叫了,他追人去了。”Amy看着桌上那些食物,觉得浪费,于是打电话给未婚夫,叫他过来一起吃,以报复老板那恶毒的眼神。

大街上车流不息,窄窄的人行道上人潮汹涌。安瑶走在人群里,气得直咬牙。那王八蛋竟然敢用钱来污辱她。

身后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声音很熟悉。

她回头,目光凛冽地射向声音的主人。

李承泽扬声问:“你要去哪里?”

去哪儿也不关他的事!安瑶转头继续大步往前,身后的李承泽快步追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臂,硬生生地把她拖往停车场。他用力把她塞到车里,将车子开上了公路。

他握紧方向盘,试探着问:“你在生气?”

霓虹灯光划过车窗玻璃,她安静地看着车窗外,不搭理他。

他皱了皱眉头,板起脸,叫了声:“安瑶!”

她漫不经心地给了他一记白眼,就是不开口。

他瞪了她一眼,加快车速。因为是交通高峰期,所以车排起了长龙。他打开收音机,不断调台,可是不管哪个台都在说安瑶与凌柏的事,就连播放的歌曲也是《独家爱情》或《Mygirl》。他烦躁地关了收音机,继续问:“为什你只对凌柏温柔,对我就那么凶?我比他多金,也比他有男人味,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女人的眼光,一个成熟多金的大帅哥摆在你面前,你竟然会去喜欢一个幼稚到整天把爱情挂在嘴边的人。”

她干脆闭上眼,眼不见心不烦。

李承泽被她逼得快要抓狂。“昨天我一直在想要不要放弃你,就像当初老黄那样,雪藏你或逼你去拍三级片,我也可以这样做。可是安瑶,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我一直在拼命问自己,放弃还是不放弃?反反复复地问了自己几百遍。”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想说服自己不要放弃你,可是我找不到任何理由。现在的你简直就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他语调渐渐温柔,“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想放弃。虽然没有理由去替你找到真相,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相信你说的话,可我还是会继续帮助你,会继续派人调查Donna和唐凯。其实我今天叫你来,只是想告诉你,我不会放弃,你也别放弃。以前我很,见一个爱一个,所以刚才什么喜欢、什么睡觉,都是一时昏了头、一时激情,明白吗?我相信再过几个月我就不会再有这种想法了。”

真正的原因他硬憋了回去。

他语气低低的,近乎卑微,“开口说话吧,你别不理我啊,我又没有逼迫你,何必这样呢?”他很少这样在乎一个女人肯不肯搭理他,以前那些女人只要稍有不满,他都是干脆分手。可现在,他低声下气,只求她开口和她说话。

他严重怀疑自己有潜在的受虐倾向。

她冷漠的瞥了他一眼,不敢说话,因为刚才那一幕已经提醒她,对眼前这个男人,她必须谨慎,他时刻想着怎么把她拐上床。

马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四处响起。过了大约十几分钟,长长的车龙才开始松动,慢慢往前挪。平常只需要半个小时就能到家,可是这次在路上挪了一个小时也没走多远。李承泽神思恍惚地开着车,不断瞧着后视镜里的安瑶,他憋得慌,没话找话说:“我今天帮凌柏安排了团队,从明天开始,你们恐怕就很难见面了。他要忙新专辑的宣传,现在不少代言商都找他,有几份不错的广告代言。你应该知道这个圈子里有不少情侣一年都难见上几次,所以你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说。”

她闭着眼,一路在装睡。

堵车本来就让人烦躁不安,再加上她的冷漠,李承泽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火想发泄。他刚想开口骂脏话,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戴上耳机,心情不好地接听,岂料那头传来了私家侦探的声音,“您上次托我查的事有眉目了,Donna和唐凯果然关系非比寻常,我从唐凯身上下手,顺着他的户口一路追查,发现他户口是买来的城镇户口,之后我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去那镇上追根究底……”

“重点。”李承泽没了耐心。

“我查到了唐凯本来不姓唐,是后来改的姓,他原本姓李。”

“我给你这么多钱不是听你讲废话。”李承泽今天心情不好,为安瑶的事和态度,他已经异常烦躁,“直接说,是什么关系?”

“可能是母子。”

“什么?你确定?”

“我也不敢百分百确定,但是唐凯应该叫李凯。他的父亲叫李文,二十几年前出轨,离婚后再娶,十年前因病去世。父亲去世后,李凯就改名叫唐凯了。而李文的前妻刚巧叫唐娜,我去户籍处查看了照片,跟那个Donna很相似。所以我顺着Donna离婚后迁走的户口一路顺藤摸瓜,虽然最后线索莫名其妙地断了,但是他们是母子关系的可能性很大。”

“真的?”

“没错。”

“谢谢,如果是真的,酬劳加倍。还有,把所有的资料原封不动地给我。”

“我现在还在办公室,您可以过来,我在楼下等您。”

“行,我立刻去。”

他挂了电话,兴高采烈地瞥了眼后视镜里的安瑶,开心地低低自语,“这下狐狸尾巴被我揪出来了吧!”他把车猛地拐弯,往私家侦探的公司方向开去。

安瑶被他飞一样的车速吓得叫了起来:“你干什么?开慢一点。”

他情不自禁地逗她,“慢不了。”

她给了他记白眼。

他预备给她一个惊喜,所以先不告诉她实情。车快速地穿过众多车流,一路上竟然没有再碰到堵车,李承泽感觉自己好运就要来了。

他把车开到目的地,看到那个侦探已经在路边等他多时了。见他车来,那人直接把资料递了过去。他在车里翻看着那些资料,虽然不过几张纸,可是这些之上的内容翔实,上面甚至有唐凯的老户籍资料,还有户主李文的注销户口,这侦探果然厉害,连李文和唐娜的离婚证竟然也弄来了。看来的确花了不少心思。

他若有所思地翻开那本老旧的离婚证,持证人是李文,上面的记录全是用钢笔写的,子女抚养情况、财产情况。他掏出手机按着Donna的手机号码,电话接通时只问了简单的几句话:“李文的坟你有去看过吗?他的离婚证在我手里,你的呢?对了,你儿子过得好不好?替我问候他,我是李承泽。”他说完这些,也不管Donna是何反应,直接挂了电话。

人生不过是一场赌博,赢或输都不妨一试。

安瑶忍不住问:“李文是谁?什么离婚证?”

李承泽什么也没回答,专心等着好戏上演,如果他没有猜错,Donna真的是唐凯的亲妈,为了保全唐凯一定会把不雅视频的真相爆出来;如果三天之内Donna还不肯行动,那就别怪他无情,到时他会想办法套出他们的样本去做DNA检查。他很想知道,当全世界都知道安瑶的前经纪人跟陷害她的人是母子关系的时候,舆论会怎么说,到底还有多少人会相信这段不雅视频?

他继续开车送她回去,心情不言而喻。半小时之后,他突然接到公司高管芬姐的电话,“老板有新情况。”

芬姐是他指派给凌柏的经纪人,在这行混了几十年,也属于王牌经纪人。他很少能听到芬姐如此激动的声音。

李承泽淡定地问:“什么情况?是不是凌柏出了什么事?”

芬姐的声音有些发抖,“不是,出现了新视频,是唐凯跟陈梦琪上床的视频短片。”

李承泽有点糊涂,“唐凯跟陈梦琪上床说明了什么?只能说明唐凯新交了女朋友。”

芬姐口齿不清,仿佛高兴得过了头,“不,老板,怎么说呢,那视频怪就怪在竟然跟安瑶的视频是一模一样的。”她兴奋地重复,“对,一模一样,房间的摆设完全是一模一样,除了最后一个镜头是陈梦琪,什么都是一样的。而且更离谱,最后一个镜头明明是陈梦琪,可是唐凯说的却是‘安瑶宝贝’。”

李承泽立刻顿悟,失声叫了出来:“那是母片!对,那才是没哟处理的视频。”看来Donna果然是唐凯的亲妈,知道什么叫弃车保帅。

“我本来在帮凌柏开微博,忽然收到《L潮流》的高峰磊传给我的这个视频短片,他说是别人在十分钟之前发给他的。老板,你可以连夜让人准备行动了,如果那视频是真的,我们可以一举扳倒唐凯,把安瑶抬起来,这样对凌柏也有利。”

气质是扳倒,甚至可以直接把唐凯埋进地狱了。

李承泽说:“醒,你先看着凌柏,记住他明天还有通告要上,让他别着急见安瑶,我连夜召开会议。”紧张时刻他也不忘记拆散鸳鸯,随后他立刻打电话给Amy,“美女,立刻召开各部门主管会议,转机出现了,网上出现了安瑶视频的母片,也就是没有处理过的视频。”

Amy虽然吃惊,但更纳闷,“老板,唐凯不是你花了大价钱签下的吗?怎么要对付他你这么开心,简直就是兴奋啊?!你以前不是金钱至上的吗?”

李承泽怔了怔,看了眼后视镜,声音低低地笑着说,“笨蛋,安瑶跟唐凯比,哪个人能替我赚大钱?如果安瑶翻身了,凌柏跟着一飞冲天,到时候谁赚的钱多?”

“自我安慰。”

“我不跟你逞口舌之快了,立刻打电话,一个小时后,我要见到所有主管。”

“有加班费吗?这属于加班行为。”

“下个月就涨工资,小妖精,你赶紧啊。”

安瑶完全傻了,刚才的一字一句她都听的很清楚,出现转机了?母片出现了?她狠狠吸了口气,眼泪竟然失控地掉了下来。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处在绝望的深谷,一直以为今生都不可能出现转机了。可是就在她最绝望、几乎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真想竟然出现了?

她拼了全力捏紧拳头,开心得就快要发疯了!她忍不住哭出声,不雅视频耗尽了她一生的力气,现在她有机会洗清自己,有机会堂堂正正地告诉爸爸,她是被人冤枉的。从今往后,她再也不用躲避别人的目光,爸爸也可以挺直腰杆做人。

李承泽把车停靠在一旁的安全地带,下车走到后座,温柔地把安瑶抱到怀里。她这次没有挣扎,双手颤抖地扯住他的衣襟,哭得几乎喘不过气。他抱住她发抖的身体,心里感慨良多,一个女人可以撑到这种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换做别人,可能早就绝望得自杀了。

他低声安抚她,“没事,转机出现了,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

她极力仰起脸,泪流满面地说了声:“谢谢。”

他微笑地抱紧她,“不用谢,今天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我一定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她再也说不出任何话,窝在他的怀里放肆的大哭,委屈了这么久,苦撑了这么久,一切终于到头了。

李承泽送她回家后,就返回公司召开会议。他向来雷厉风行,喜欢快刀斩乱麻,当晚召集所有主管开会。公司影视后期制作人员连夜对母片进行分析,得到的结论果然是未做修改,而安瑶的不要视频最后一个图像有技术处理过的痕迹。《L潮流》的高风磊把母片以及处理结果拿给所有主管看,大家立刻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因为视频的相似度简直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可是另一个难题是,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能做出这种视频骗倒天下人?

李承泽交代《L潮流》的高风磊对安瑶唐凯的事件做个专题报道,要尽快印出来发行。公关部联系各大报纸传媒,让视频事件遍地开花,必须是明天所有网络新闻的头条,后天是报纸传媒的焦点。

因为金华奖颁奖典礼临近,他要利用金华奖上演更完美的娱乐圈风暴。

开完会各部分紧急行动。

李承泽精神抖擞地在电脑上看传播的进度,丝毫不觉得累。

Amy简直要累瘫了,付在办公桌上起不来。她抬眼看了下手表,已经接近凌晨五点。

Amy犯困地抗议道:“老板,我要回家睡觉。”

李承泽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认真地摇头,“你不觉得在金华奖前几天爆出这个事,是老天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吗?这可比谁当选什么最佳女主角过瘾多了,所以我们要加倍努力。”

“疯子。”

“反正天也亮了,你就在办公室睡一会儿。”

Amy直打哈欠,“几个月前老板从唐凯那里得到安瑶视频的时候,也是开紧急会议,用尽一切手段把安瑶整到身败名裂;现在你又要拼命帮她洗脱罪名。”她哭笑不得,“老板,你别忘记了昨晚的香槟雨,有没有必要这么积极啊?况且你也不急于这一天,母片都传出来,呃你还怕会有什么变数吗?”

办公室灯光璀璨,李承泽关了灯,将落地窗的窗帘拉开。

他的办公室可以看到很好的风景。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放眼看去是城市此起彼落的高楼,看向远方,还能隐隐看到海景,蔚蓝的大海一望无际,风平浪静。虽然尚是清晨,有朦胧的雾气弥漫,天色也不太明亮,可是整座城市依旧清晰入眼。就像昨晚,她颤抖着在他怀里放声大哭,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张脸,那么近,那么清晰,甚至她发抖的眼睫毛都清晰得根根可数。他突然就有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

他对她说:明天一早,我一定会让这个世界不同。

这是他第一次向一个女人真心承诺过什么,没有任何代价。他说他需要理由和借口才能帮她,其实不管有没有,他都会陪着她走下去。

他双手抱胸看向远方,东方天空那点点绯红的光开始透出,慢慢渗透染红了云层。他兴奋地叫了出来:“Amy,日出了!”

Amy趴在桌子上,口水都流出来,睡得形象全无。她微微睁了睁眼,嘀咕了句“神经病”,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天边那点红越来越大,渐渐弥漫了半边天宇,朝阳喷薄而出。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日出,心里在想: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还是跟他一样一夜无眠,在等待日出之时?

各部门工作人员同样辛苦了一夜,到早上八点时,都交出了漂亮的成绩单。视频已经盘踞在各大论坛及视频网站的首页了,等人们一早起来,这件事必定引起惊涛骇浪。各大网站的娱乐头条,都是唐凯爆出新视频,疑似安瑶不雅视频的母片。

新一轮的舆论风暴即将来临。

chapter15

这世界有种思念,是你想到那个人、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就会决堤。

安瑶看着电脑屏幕,彻夜无眠,她不断刷新论坛网站。果然,唐凯爆出新视频,疑似安瑶不要视频母片的这条新闻已经迅速占据了所有的娱乐头条,娱乐圈再一次被震动了。她睡意全无地给父亲打电话,可是电话总是提示关机,打了几遍家里的座机,始终没有人接听,她忐忑地坐着,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这么早,父亲会去哪里?

时钟的分针慢慢走着,声音显得格外尖锐。

从八点半开始,她的手机就有不少人打电话进来,曾经在娱乐圈的那些姐妹、不少以前熟知的记着,甚至还有以前的代言商。她冷艳看着那些电话号码,一个都不接,因为这些人在她失势的时候对她不闻不问。可是她也不敢关机,因为昨天没有见到凌柏,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再打过来。

她想第一时间跟他分享一切。

手机响声让她心烦,她不得已关掉手机,拿起家里的座机拼命打给爸爸和凌柏,但是两个人的手机都关机了。

为什么会有不好的预感?而且这种预感越来越强烈,让她整个人开始不安起来!九点半的时候,座机响了起来,她一跃而且,跑过去接听,凌柏快乐地叫了声:“安瑶。”

她心急如焚,“你的手机怎么打不通?”

凌柏说:“我刚才充好电呢,你不知道老板昨天给我安排了团队,这些人管得我好严,尤其是那个芬姐,连打电话都要经过她的准许。”

她忽然很失落,有很多明星因为常年到处飞、到处上通告拍戏,结果离婚的离婚分手的分手。他跟她接下来的所有时间都会被工作占据,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出去逛街,甚至连一起吃饭都成了奢侈的事。

到那时,他们的感情会变淡吗?会想无数情侣那样分手吗?

未来很遥远,她不愿意去想,只问:“你看新闻了没有?”

凌柏笑道:“当然,是芬姐告诉我的,她教我等下面对记着的时候要准备什么说辞,上通告的时候要怎样去讲。安瑶,我真的很开心。可是那视频是怎么被发现的?”

安瑶摇头,忽然想起Donna曾经说过,会让不雅视频的风波很快过去,一定会让一切结束。

当时她不知道Donna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很巧,在Donna说了那些话没几天,真相就出现了……会是Donna吗?

凌柏听她没有回应,连叫了两声。

她这才回过身,连忙说:“我也不知道视频是怎么回事,听说是有人把视频邮件发给了《L潮流》的高风磊,具体怎样我也不知情。”

“不管是谁,只要她还能还你公道,我们就谢谢她。”

“如果那个人是Donna呢?Donna有跟我说过,会让一切结束,会有真相传出来。”安瑶小心翼翼地试探,“我也要原谅她吗?”她立刻又否认,“可我觉得不会是Donna,因为她不会这么傻,害了我再帮我,况且她凭什么帮我?”

凌柏说:“那也未必,可能Donna真的把你当成她的女儿。”

女儿?那个人真有当她是女儿吗?

陷害她,逼她拍三级片,想方设法置她于死地。

这世上会有这样的母亲吗?

她越想越糊涂,只好不再去想。反正接下来就是唐凯的末日,她要让唐凯尝一尝被全天下唾骂的滋味,再报警处理,她一定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唐凯和Donna的。

巨大液晶屏幕上,分别显示了原野传媒和擎宇百川的楼下,两家公司都已经被记者堵得水泄不通,而当事人陈梦琪和唐凯都没有出面做任何回应,甚至公司也是一贯的躲避政策。这一幕太熟悉了,安瑶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风水轮流转,唐凯也必须尝尝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人人唾骂的滋味。

那种滋味真的是生不如死!

Donna今天没有上班,窝在家里,哪里都没去。客厅正中央悬挂着一副照片,那是安瑶前年到法国拍外景时的事。她们在巴黎街上闲逛,同时看中了一款红色露肩的裙子,她们各自买了一件,最后索性照了艺术照。

大幅照片上两个人的笑容都很灿烂,甚至有不少圈内朋友看过之后,都特意打电话问她,安瑶是不是她的私生女。

也许真的很像母女。

她忘不了几年前第一次见到安瑶时的感觉,莫名其妙就被她吸引住了。那个女孩子外表冷漠,给人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可是眼里的不安很容易被捕捉到。事后调查才知道,安瑶没有母亲,也许是因为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所以才习惯伪装自己。

就像她刚离婚的时候,外表装得很坚强,白天可以对着所有人笑,其实心里很脆弱,夜里经常捧着孩子那些小小的衣服,捂住脸崩溃大哭。她甚至丢脸到就算在别人面前,只要打电话听到孩子的声音,眼泪也能猝不及防地涌出来。

那时候她才知道,这世界有种思念,是你想到那个人、听到他的声音,眼泪就会决堤。那种思念就像虫子一样爬进内脏,一点一点吞噬,不会剧烈疼痛,可是随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啃噬,迟早会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她对安瑶一见如故,甚至有时候偷偷把安瑶当做那个被自己丢弃的骨肉。她把对孩子的思念全部转移到安瑶身上,拼了全力保护她在圈子里不受伤害。原本捧红安瑶,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再也没有烦心的事,可是几个月前,唐凯找到了她。在这之前他只是以安瑶的同学身份出现的,一个捧不红的三流明星,她见过刺激,甚至吩咐过安瑶不要跟这种人来往。可是那天唐凯找到她的时候,多了另一种身份。

他把一张照片递给她。

她看着那泛黄的照片,眼泪再次失控地掉下来。

之后唐凯逼着她捧红他,甚至联手陈梦琪拍了不雅视频,让她找人作假。她的人脉很广,其中还有好莱坞的顶级制作人员。造假风险很大,万一被人拆穿,将死无葬身之地。

她最顾忌的,其实是造假陷害的对象是安瑶。她已经把安瑶当成了亲生骨肉一样疼爱,怎么忍心陷害她?于是她拒绝了,可是唐凯却用性命逼着她就范。她不得已只好找来顶级的制作人员,花了大价钱修改视频,以假乱真到可以瞒骗全世界。

可是,就算可以骗过全世界,她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把不雅视频交给唐凯的那天晚上,她呆呆地盯着客厅那副艺术照流泪到天亮,甚至一度打电话给唐凯,要求拿回视频,唐凯只冷冷告诉她五个字:没有后悔药。

之后视频被曝光,她只能用无数谎言来掩盖另一个谎言。

她放弃安瑶,说香港三级片导演丁乔杰找安瑶是为了让她拍三级片。其实那个剧本她也看过了,并不是什么三级片,而是特意为安瑶的歌写的剧本,剧名巾过的,地老天荒》。

那是一个感人的故事,一个男人再妻子失明之后,把自己的眼角膜捐给了妻子,然后再离婚,不断逃避,只为了成全妻子的幸福。

可是她没法选择,她只能骗安瑶和老板说那剧本是三级片,依安瑶的脾气,一定不肯拍,一定会想尽办法拒绝。结果她得逞了,安瑶被雪藏,甚至离开了公司。

她成功地逼走了安瑶,其实逼走她也只是想让那孩子少受点伤,因为不知道唐凯还要继续陷害她多少次才满意。她没有办法昧着良心把那单纯的孩子一次次往绝路上逼。

原以为这样就完了。

万万没想到,李承泽竟然私下找人调查她,甚至查出了些端倪。

安瑶那晚在她怀里一直哭着喊“妈妈我疼”,她这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亲手把视她为母亲的人埋葬,等于再一次残忍地抛弃了自己的孩子。

原本她想交出母片,可是顾忌到唐凯,所以一再地忍。直到昨天晚上李承泽打电话问她:李文的坟有去看过吗?离婚和儿子的事,都会被查出来的。李承泽可以打电话给她,自由有办法查明唐凯跟她的关系。这个世上要知道另个人有没有血缘关系很简单,两根头发都足以证明。一验DNA,一切就都瞒不住了。

她曾经想要瞒天过海,却不曾想,唐凯跟她的母子关系,那种与生俱来的血缘关系是用任何方法都不可能瞒住的。

除了自动曝光母片,她没有任何办法来拯救他。

……

虽然是大白天,可她把窗帘拉得很严,她害怕见到光。像她这么肮脏的人,怎么可以见光?她窝在沙发上,抱着沙发枕,全身虚脱无力。手机疯狂地响,她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眼里冰凉。

老板、媒体、各大报社,甚至还有唐凯的经纪人Toni。

昨天晚上把视频传给《L潮流》的挂名社长高风磊时,她就知道一定会天下大乱。为什么别家媒体不传,一定要给《L潮流》?正是因为李承泽才是这里的幕后老板,这样的结果他一定会满意。

唐凯的电话号码闪在屏幕上,她手指发抖地接听。只听唐凯在那头咆哮,“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现在媒体全围在公司楼下,网上的人一边倒地都在骂我。你明知道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她凄冷地笑了笑,眼泪顺着脸颊掉了下来,却只能违心说谎,“我很早就想把原片交出去了,只有这样,我的良心才好过点。”

自从不雅视频爆发以来,她天天都噩梦缠身,甚至得了抑郁症,每天夜晚必须依靠药物才能入睡。

现在彻底解脱了。

“你的良心?别告诉我Donna这个人还有良心!一个连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丢掉二十几年不闻不问的人,竟然会受到良心的谴责?真是天大的笑话!”

“唐凯……”

“闭嘴!”他咬牙切齿在吼,对她深恶痛绝,“这个名字不是你能叫的,Donna……唐娜,你不配叫唐凯这个名字,你不配!”

她轻轻闭上眼,眼泪蜿蜒成河,那头的人却更加恶毒地说道:“虎毒都不食子,你比老虎还毒几百倍!你明知道视频原片爆出去,我一定会死无翻身之地,可是你心狠如狼,就这样把我给卖了。因为我爆出安瑶私人照,你真的跑去揭穿我。为了不看到安瑶的眼泪,你就能把我往地狱里推。”

不是这样。她在心里呐喊,喉咙却都被堵死,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唐凯怒到极点,反倒哈哈大笑了出生,笑声恐怖似鬼,“Donna,你要记住,如果我受不了舆论压力跳楼自杀,这都是你逼的,你亲手拿着刀把我给砍死了,你记住了没有?我希望到时候你的良心能好过一点,我希望你去看到我父亲坟墓的时候,心情能大好。更希望你看到我尸体的时候,能情不自禁地笑出声。”

“我会想警察说明是我伪造的视频,会去自首,会想办法让你脱罪。”

“就算是你伪造的视频,可是我跟陈梦琪上床叫的是安瑶的名字,就算最后我侥幸脱罪,所有人都会怎么看我?卑鄙无耻?阴险小人?我告诉你,这事我跟你没完。”

她泪流满面,连眼皮都在颤抖。

手机那头的人愤怒地挂了电话,那急促的嘟嘟声传来,像是一把把飞刀,深深插进她的五脏六腑,拼命搅动,撕心裂肺的疼痛蔓延全身。她突然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赤脚跑到房间,翻箱倒柜地在房间的衣柜里寻找,最后找到被袋子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孩衣物。

衣服是二十几年前她离开时特意带走的,无数夜晚只要想念孩子,她就会把脸深深地埋到衣服里,闻到那气息放肆地思念、流泪。

当年她没有故意抛弃孩子,是前夫贿赂了法官,不肯把孩子判给她。她为了孩子甚至给出轨的前夫跪下,给第三者磕头,但是没有人理解她的感受,她被他们像狗一样轰了出去。离开的时候,她绝望地抱住孩子,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只有撑下去日后才能找回儿子。

所以她进了娱乐圈,从一个小助理拼搏到如今的地位,唯一的目的只是要找回那孩子。却不曾想,时间是埋葬人的海,随着岁月的前移,掉进深海的人,被泥沙深深掩埋,永远不可能再找回曾经的自己、曾经的孩子。

她颤抖着手拆开袋子,翻出那一件件小小的衣服,把脸深埋进去,她肩膀颤抖地嗅着上面的气息,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孩子扑到她怀里嗲声嗲气地叫着“妈妈”。

那样的回忆,曾经都是最珍贵的纪念,可是现在,那孩子的脸成了地狱的魔鬼。

网络上已经乱成一团。所有人都在讨论安瑶事件,甚至微博最热门的讨论话题都是安瑶不雅视频母片曝光。网友对此反响热烈,大量视频对比的资料在网上疯传,甚至还有自称专家的人在网上分析两部视频。

大家的结论很一致,安瑶的视频有造假的嫌疑,而唐凯和陈梦琪的找不到一点修改痕迹。网上甚至打趣地编了一段流行语——

今天跟女朋友睡觉,你“安瑶宝贝”了没有?

更离谱的是有人在网上声讨唐凯和陈梦琪,要他们给出交代,要他们把视频的来龙去脉解释清楚。

安瑶一整天窝在家里,哪儿都没有去,更没有第一时间当着记者的面跳出来指骂唐凯。她决定给全世界一个缓冲器,她坐在沙发上不断拨打爸爸的手机和自家的座机,可是到了下去,依旧没有人接听。

昨夜一晚没睡,她却没有丝毫睡意,心里担心爸爸是不是出了问题。最后她只好乔装打扮,想坐车回去看父亲,岂料刚走到花园楼下,一辆熟悉的车疾驰而来停在她面前。她迟疑了几秒,还是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心里太多疑团需要理清。

Donna面无表情,直接开车。

安瑶试探地问:“那视频是谁传的?是你吗?”

校车飞速疾驰,Donna不语,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固执地往目的地开去。

车外熟悉的景物闪过,这条路安瑶认得,是去海边的路。

她冷漠地问:“你把我带去那里做什么?我不要去海边。”

Donna眼睛盯着车前,仿若未闻,车速反而加快。

“Donna,就算你现在带我去海边,去怀念从前,甚至你带我回老家,那又能怎样?一切都于事无补。唐凯这件事我一定不会收手,我一定要让他尝尝当初我尝过的滋味。”

Donna脸色凝重地瞥了她一眼,还是不吭声。小车在城市一路飞驰,最后在海边的车道停了下来。Donna下车替安瑶打开车门,安瑶瞥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下了车。

海边风浪很大,不远处的沙滩上,人寥寥可数,波涛汹涌的海绵浪花溅得老高。

Donna盯着海面,眼神空洞,“好多年前曾经看过一部电视剧,结局一直忘不了。一个女人想回家,最后她走进了大海,岸上的人拼命叫海里有鲨鱼,可是她流着泪走向大海,一直在重复说‘我要回家’。结局是女人在海里越陷越深,而一条鲨鱼游了过来……”她迷茫地看向安瑶,声音低低的,放佛有气无力,“你说她最后回到家了吗?”

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安瑶心里一抖,问:“你提起这部电视剧干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电视剧?”

Donna凄凉地笑道:“是啊,怎么会有这样的电视剧,怎么会有这样傻的女人?明知道海里除了死亡什么也没有,可是她哭着走向大海,固执地以为这样就能回到家,就算鲨鱼真的游过来又怎样,可能死了之后,她真的能回到家,能见到自己的亲人,能一家团聚。”

“Donna……”

“唐娜。”Donna说,“Donna就是唐娜,唐娜就是Donna。”

“我不管你是唐娜还是Donna,我只是想求你不要胡思乱想。什么大海、什么鲨鱼,你到底想干什么?学那个女人一样跳到海里吗?学那个女人一样哭嚷着要回家吗?Donna,如果你真这样做,我反倒瞧不起你,一个人有胆量做错事,就必须有胆量承受。谁不可以死?可是人活着才是最大的救赎。”

安瑶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再牢固的心防都会松懈。

“你不恨我吗?恨一个人不是恨不得她死吗?”Donna吃力地看着安瑶,平静地告诉她,“安瑶,我如果告诉你,你的视频是我请顶级的技术人员处理的,你还会劝我吗?还是巴不得我死?”Donna说道最后竟然笑了出来,问,“告诉我,这样你也不怨吗?是我亲自炮制了这段视频,是我亲手交给了唐凯让他用这个来陷害你,甚至是我逼你去拍三级片,逼你离开公司,这样的我,你也不恨吗?”

海峰凛冽地刮在眼里,刺得生疼。

安瑶心口疼得厉害,自始至终她要找的都不是这样的真相。她希望的真相是Donna告诉她,一切真的是迫不得已,真相应该是Donna有把柄在唐凯手里。安瑶忍住泪,声音随着剧烈的风微微发抖,“那么……母片是怎么,传出去的?”

“我家里有小偷光顾,母片被人偷走……之后的一切你应该猜到。安瑶,你不会傻到以为是我传出去的吧?传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对唐凯有什么好处?”

“我要的是真相,不是谎言。”

“这就是真相,你一直追求的真相。”

“不是。”

“不要再自欺欺人,是我出卖了你,从头到尾策划整件事,在视频上动手脚,把你的出浴照给唐凯,让他爆料出来,全是我一个人干的。”

海风呼呼在吹,猛烈的风夹杂着Donna尖锐的咆哮声狠狠地刺中了她的心脏,她极力压抑住胸膛传来的剧烈疼痛,痛苦地看向身旁的人,难过地问:“为什么要亲手陷害我?难道曾经的你对我连一点点感情都没有吗?你知不知道母片爆出来,我竟然失控地痛苦,我哭是因为有人把清白还给了我,我哭是因为我爸爸可以堂堂正正地做人,我哭是以为那个爆出片子的人是你,我以为你……”她几乎崩溃,“我以为你对我始终是有感情的,所以才会爆出来。可是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所谓的真相?难道你连那么一点点真心,也不曾有吗?Donna,你怎么能让我相信曾经的一切都是假的?”

“没错。”Donna强迫自己狠下心,揽下所有的罪名,“就连唐凯的视频都是我让他去拍的,我甚至让他找陈梦琪,因为陈梦琪跟你的背影很像。成功之后我力捧梦琪,本来梦琪已经开始红了,如果没有母片泄露事件,梦琪一定会大红大紫,一定会超过你。”

那一字一字都是毒液,残忍地渗入她的血脉、侵入她的骨髓,让她生不如死。她不想再听下去,转身就走。

Donna没有追她,而是从裤兜里拿出录音笔,按了结束保存。

一切总就应该结束,从把母片传给《L潮流》,她就预备了这样的结果。安瑶那天夜晚咆哮着问她:“这个世界上没有妈妈会害自己的孩子,这个世界的母亲都会保护自己的孩子。”对啊,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母亲,会不顾一切保护自己的孩子。

她掏出手机打给唐凯,响了好久唐凯才接听,他态度恶劣地“喂”了声。事到如今,她什么都不在乎,“很快你就会解脱了。”

“还要玩我吗?你知不知道现在我家楼下全是记者,妈的,我另一个电话号码都被记着打爆了。现在只有这个私人号码可以跟陈梦琪联络想办法补救。我连大门都出不去,你说什么屁话!”

“金华奖就快要颁布了,记者到时候肯定全去报道,你的消息就会被压下去。”

“谁知道啊?Donna,我真想掐死你,如果你在我面前,我一定会掐住你的脖子,跟你同归于尽。”

“随便。”她挂下手机,眼泪却用了出来,这世间最难过的莫过于最亲的人想置你于死地。她收好录音笔,看着大海狠狠吸了口气。

吸进肺部的空气冰冷似刀,冷冽得几乎将她生生剖开。

她忘了告诉安瑶,电视剧里的女人其实是疯了,疯了后拼命想回家。就像自己当年,在孩子三岁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思念的煎熬,疯了似的连夜赶回老家,可是前夫和婆婆把门关上,拒绝让她再看一眼孩子,甚至撂下狠话,这辈子也不会让她和孩子再见上一面。

天价绯闻chapter16

永远无法忘记那天,寒冬,大雪纷飞,她站在前夫家门口,手脚都冻僵了,卑微地求了半天,最终却只能把给孩子买的大堆玩具衣服放在那里,默默转身离开。从此以后,她断了再见孩子的念头,只偶尔打电话问问孩子的近况。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想,如果真能回家,能看孩子一眼,能把那小小的人儿抱在怀里,别说是大海,就算是马上死无全尸,她也甘之如饴。

安瑶沿着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Donna的每字每句仿佛在耳边纠缠,那些话彻底击溃了她苟延残喘的妄想。什么母女、什么体贴入微,结果全是假的。公路两旁的巨树一排一排的,长方形的花坛沿着城市中央有规则地一路延伸。三三两两的行人与她擦肩而过。

一辆车突然呼啸着停到她身边,车窗缓缓滑下,那人叫了声:“安瑶。”声音很熟悉。

她侧过脸,只见李承泽眼里含笑地说:“这么巧。”他朝她使了个眼色,“上车呀,顺路送你。”

她犹豫着坐上了副驾驶座。

李承泽坦白道:“其实不是巧,我刚才本来想去接你,结果看到Donna提前一步把你接走了。我担心她会对你做什么,所以一路跟过来。”

还能做什么?那个人只用语言就可以把她击败,让她溃不成军。

他慢慢转动方向盘,一点也不喜欢看到她沉默的样子,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安瑶,我时常在想自己到底哪里不好,那么多女人喜欢我,可你就是讨厌我。很多女人为了我的钱,或是为了出名,都心甘情愿陪我上床,可你就是不肯。”

她横了他一眼。

他见她没有什么激烈反应,只好再接再厉,“其实说实话,我总有一天会把你拐上床的,这个目的已经成了我毕生的追求。”

她果然脸色大变,他顿时快乐起来,“所以啊,孙猴子是逃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的,你只能跟凌柏分手,乖乖等着做我的情人。”

“停车!”她火冒三丈。

他反而把车开得更快,她怒气冲天地疯狂拉动车门,拍打车窗玻璃。最后他没办法,只好把车子停在路边。她愤怒地下了车,瞥了眼路边的小商店,转过头来吩咐他,“先别走。”他莫名其妙地看她走到路边小商店,选了十几个鸡蛋,又上了车。

他知道自己惹毛了她,可是不晓得生气跟鸡蛋有什么关系。车稳稳地朝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开去,李承泽在路上不敢再惹她,径直把她送到楼下。安瑶打开车门,下车前掏出袋子里的鸡蛋猛地一个一个砸向他。

鸡蛋的腥气扑鼻,蛋黄蛋清恶心地粘在他身上。

李承泽刚反应过来,安瑶已经下车逃之夭夭了。他皱起了眉头,打了个电话给Amy,“那个女人太可恶了……”

Amy心如明镜,“安瑶又怎么了?”

他反倒郁闷地问:“你怎么知道是安瑶?”

“除了安瑶,还有谁能惹毛你?说吧,她又怎么了?”

“她被Donna接走了,看样子不太开心,我为了哄她,于是说我把睡她当成我毕生的追求,还叫她乖乖地跟凌柏分手,当我的情人。”

“然后呢?”

“她生气了。”

“再然后呢?”

“她竟然去买了十几个鸡蛋,下车的时候一个一个砸到我身上。”

“……”

“我知道她会生气,生气不是要发泄吗?我只是想激怒她,让她骂我几句发泄而已,可是谁料到她会砸鸡蛋?Amy,我想我一定是疯了。”

“你没疯,而是验证了一句话: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的智商是零。老板,你得去看看心理医生,我怀疑你喜欢被虐待的快感。要不要我一会儿给你预约医生?”

“瞎扯!”

“好吧,那我替你默哀。”

“胡说!我准备等下买一箱鸡蛋,去她家砸她。”

“老板,你别太幼稚了,没有人说爱上一个人,就必须变成白痴。以前的你就算被人把刀架在脖子上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算别的女人指着你鼻子骂,你都笑得潇洒,现在你确定你要去和安瑶互砸鸡蛋?老板,你一向标榜自己是智者,是腹黑无敌的帅哥,现在你真让人感觉天雷滚滚……”

啪的一声,他已经挂断电话,不再听Amy的胡说八道。他看了眼楼上,嘴角扬起,不知道为什么,他已经不再生气,相反却觉得她生气的模样甚是可爱。他当真去买了一箱鸡蛋找人抬到她家门口,疯狂地按门铃。

安瑶打开门,冷眼瞪着他。

他把鸡蛋搬到屋子里,笑容有点阴险,“公平一点,一人一半鸡蛋,看谁砸得赢。”

安瑶不想理他,岂料他却兀自取出鸡蛋对准她砸了过去。鸡蛋砸在她的胸口,蛋黄蛋清淌得她全身都是。

她几步扑到蛋箱面前,毫不客气拿起鸡蛋攻击他。

鸡蛋满天飞,蛋壳碎片混着蛋清蛋黄四处纷飞,明亮的地板上滑得厉害。她小心翼翼走在地板上,手里抓着鸡蛋去袭击他。他砸得更狠,她全身上下几乎都被鸡蛋砸中。两个人狼狈不堪。

她忽然踩到蛋清,啪的一声四脚朝天摔在地上,他看着她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迸出来了,岂料自己脚下一滑,也跟着摔倒。

安瑶忍不住笑了起来,“叫你笑我,报应!”

李承泽吃力地撑起身体,还是笑容飞扬,“我就笑你怎么了?谁让你这么大胆在车里用鸡蛋砸我,所以啊……”

“报复。”安瑶替他接下话,笑得很开心,连眉眼都舒展开来,笑意满满。

李承泽嘴角那抹笑容却渐渐变了味道,慢慢朝她爬了过去。

安瑶看着越来越接近的人,忽然感到紧张,她试着站起身,可是脚下滑得太厉害,还没挪几步,他的身体就压了过来。

他双手撑在她的脸侧,挑眉问:“美女,我帅吗?”

她点头,“帅,很帅,帅得鬼哭狼嚎,天崩地裂。”

他说:“那你看见我开不开心?”

“开心,非常开心,开心到要飞上天做神仙了。”她夸张地叫了起来,警惕地问,“够了没?我觉得我们现在第一件要做的事,不是讨论你有多帅,而是收拾屋子,洗澡。”

鸡蛋的腥气真的很刺鼻。

他想了想,认真点头,“那我就放过你。”可是手掌一滑,他却扑了下来,压在她身上。

安瑶哭笑不得,“这叫放过?”

“失误嘛。”

“你绝对是故意的。”

两个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在一起,暖昧气息缠绕。

“真的是失误。”这次还真是失误,没有半丝想占她便宜的意思,不过看她皱眉的样子,就知道她不信了,他说,“如果我爬起来,你别拿东西泼我。”

她提防地点头。

他刚撑起,却再次掌心一滑,扑了下来。

“李承泽,你——”

“绝对是失误。”他急着解释,心里却非常喜欢这种暧昧的姿势。他再次撑起,第三次压了下去。

这次还真是故意的!

腹黑啊!他忍不住感叹,难道他买鸡蛋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我不信你——王八蛋,再不爬起来我让你好看。”

“好吧。”他颇为无奈,撑起身体,快速闪到一旁。她从地上爬起,小心翼翼地走到浴室,反锁上了浴室的门。她用茶洒拼命洗着那腥气刺鼻的鸡蛋液,感觉糟糕透顶。

李承泽躺在地上,打了个电话给Amy。

“帮我送套衣服来安瑶家。”

“什么?”Amy大吃一惊,“你成功了?”

“当然。”

“把她给睡了?”

“睡了?”李承泽猛翻白眼,“Amy你的思想真龌龊,怎么净想这个!我叫你送衣服是因为我全身都是鸡蛋,如果不在她家洗了澡再走,你想我怎么出去?难道你认为安瑶会那么好心替我去买衣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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