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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恐怖的东西有很多,诸如夜半惊魂、深山遇兽、杀人劫舍等,但沈意陡然觉得,现在来个人把他剁成十八段都没有这么心凉。
他往窗外看了看,雨还在下着,云默已经不见影子了,那条路上空荡荡的,既无陆嘉泽也无行人,触目所及,只有一片蒙蒙烟雨,好像他真的只是这天地间独剩的孤魂野鬼,举目万里都无人迹。
他有点无措,简直不知道该骂还是该哭,事到临头,脑子中想的却是那年四月,桃花谢的晚,他第一百零一次地问云默你能接受我了么,云默点点头,他一时激动,把云默按在树上亲,桃花纷纷扬扬地撒了一大片,他一手攥住了一片叶子,于是那叶子他就存了这么多年。
那时候的云默啊,那么温柔,他说你穿白的好看,云默就一直穿白的,他说住学校不方便,云默就跟他搬家,他说我脾气不好,云默就笑笑表示没关系,我脾气好。
那么温柔的人啊,怎么就会这么残忍,他想,有片刻都怀疑是不是云默跟他一样,也被换了,这片刻的怀疑很快又让他恨起自己来。
都他妈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想着为那个人渣开脱,云默知道他的所有事情,帮助冒牌货介绍父母朋友,知道家里的一切情况,肯定是个原版的。
他想起延江那个意味深长的“你给过他钱吗,他二月借贷过,四月你们就在一起了”就更加冰冷了。
他跟云默在一起,不太分钱不钱,他家庭条件特别的好,父母管的也不严,大学就随便他买房买车了,他手头也散漫,既然是住在一起,当然是钱分着花,他每个月按时往云默卡上打钱,云默是买车还是买手表他都不管,他整天陀螺一样的转着,有时候衣服还需要云默帮他去添置,对此更加没有概念了。
难道真是为了钱跟他在一起的?他没由来的觉得心慌,又觉得不可能,两人在一起住了四年,他没谈过恋爱,不太清楚别的情侣在一起干什么,但是他们处的不错啊,偶尔会吵架但是基本都是小事,也没什么大争执,每周按时的上床,没有任何异样。
如果说有对不起云默的地方,那就是他比较忙,晚上回来的比较晚,但是他周末都尽量在家,并且云默也表示过这样生活就很好,没必要如胶似膝地黏着。
那种生活真的挺好的,晚上回家有个人在等着,他一直都觉得日子太幸福了,剔除了那个偶尔找茬的陆嘉泽,简直美满的不得了。
他一直很老实,说是富二代纨裤子弟,其实除了跟延江他们出去喝酒,根本不爱玩,他喜欢那种一双人一辈子的感觉。
他想了好一会儿,心里凉的像块冰,思绪混乱不堪,一会儿是云默冲他笑的时候,一会儿是云默柔声说我也喜欢你,一忽儿又是刚才云默蹲在那里,满脸雨水,像是在哭,画面太多了,几乎卡住了,这段还在播放着,声音却是下一段了。
雨越下越大,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整个世界都阴暗下来,水天一线,这个季节实在是太不正常了,雨多的像是噩梦。
噩梦啊……他想,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想想了,现在想什么都是多余的,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多想想怎么再通知陆嘉泽用血吧。
无论什么事,还是有身体好,他想,有了身体他就能问那个人渣……其实也没什么好问的,做都做了。
他飘到门口拼命去涂那个月字符,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他还有一面铜镜。
延江说,云默有问题,就涂上面的,他还有这么个途径,希望陆少爷能继续敏锐下去,发现屋子不对头。
只要觉得不对劲看看录像就好了,阳台上也有录像,那样陆嘉泽就什么都知道了。
等待陆嘉泽似乎已经成了惯例了,他焦躁地想,那个人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他唯一的期盼。
陆嘉泽回来的不早也不晚,早上十一点,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沈意知道这么清楚是因为墙上的钟声响了十一下,然后陆少爷就开门进来了,依旧是那把小蓝伞,衣角半干不干,低眉顺眼。
他最近总想着能在窗口等陆嘉泽回家,看到陆少爷一点一点蹭进他的视线里,但是这个想法,其实没一次成功的。
不过月字符他倒是涂好了,他殷殷地看着陆嘉泽,希望陆嘉泽一眼能看到铜镜的变化,或者陆嘉泽去阳台绕绕,能发现那滩血不见了。
可惜陆少爷忙的很,进门扫了一眼铜镜就算了,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男人,看起来大约四十,脸上干干净净的。
陆嘉泽以往带人来,都由长鸣押着,这次倒是单独带了,沈意有点疑惑,他记得陆公子早上还跟延江说去接那个高人师兄的,怎么中午又带了别人回来。
“看吧。”陆嘉泽进卫生间洗了把手,然后才慢慢地出来,那个男人跟着陆嘉泽进门,老老实实的,连陆嘉泽去卫生间的时候,都没动。
“干嘛不看?”陆少爷细长的眉目挑的高高的,“我又不是请你来做客的。”他进来的时候,除了那把小蓝伞,还拎了一个小小的提包,现在就蹲下`身去打开了,里面几乎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三角形黄纸、一大串的铜钱、无数把钢钉、绛袍……沈意这会儿才迟钝地发现,这个男人可能是那个传说中的师兄。
那个老道士都快六十的样子了,师兄却四十左右,白白胖胖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是因为奇怪的辈分还是驻颜有术。
沈意对这个老道士不太感兴趣,这年头到处都是招摇撞骗的家伙,这个高人进门就没发现他,所以他还是全心全意地趴在铜镜上,思索是不是干脆把半个镜面磨平算了,那样陆嘉泽肯定会奇怪发生什么的。
“我俗家姓陈。”那个不知道是驻颜有术还是怎么的陈道士缓缓道,“你可以叫我陈西。”
陆嘉泽嗯了一声,然后又开始警告:“你要是再敢跟我扯什么凡事皆有因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或者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鬼道乐兮之类的就别怪我心狠。”他恨声道,“我最讨厌有人烂扯,更讨厌有人不听话!”
那个姓陈的绝对是被陆嘉泽折磨过了,居然老老实实地闭嘴了,他真的是真白净,像个胖胖的蚕茧,圆圆的。
“小哥你说的,老道一字未通。”
“那你跑什么?”陆嘉泽施施然地问,捡起包里的桃木剑若有所思,还戳了戳手臂,“看来你看了不少坏事,随时准备被追上门的。”
老道士只简短回了一句无量天尊,沈意有点明白陆嘉泽为什么恨恨的了,这种鸡同鸭讲的感觉太让人头疼了。
他很想说一句陆嘉泽你别跟他胡扯了先去看录像,但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着急,简直都要抑郁了。
“我看起来像很好惹的?”陆嘉泽举起手,他身材高挑身形瘦削,本来就面若桃花,举起手来确实像是弱不禁风的,但是他那股漫不经心的德行又实在慑人,总觉得危险。
老道还是在那里回什么慈悲的……
陆嘉泽认真说,“你看,我不缺钱吧?”他耸耸肩,“我追了你半个月,我很闲吧?嗯,我这种有闲有钱的人,总要找点乐趣,打死了你也就是一辆车的事情,你不妨试试看。”
老道说但欲遏人算,断绝人命门。
“我知道你没有撒谎。”陆嘉泽很耐心,真难为他也不知道听懂没有,慢慢地解释,“我只是问你一些别的问题,你回答好了,我就让你舒服点,你肯定不想体验不给水干涸个十来天的日子。”
他说的轻描淡写:“不,你的天尊救不了你,你的意志会被你的本能一寸一寸侵蚀了,最后你会渴望喝我的尿液、鼻涕,还会跪着求。”他细长的眼睛眯了眯,笑了笑,“除非你像你师弟说的,能换魂走,否则你在我手上断然跑不出去。”
陆嘉泽威胁的很认真,可能压根就不是威胁,沈意感觉陆嘉泽好像是来真的,于是都被陆嘉泽那股煞气惊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陆嘉泽的威胁有效了,那个陈道士总算开始说人话了。
“小哥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跟你师弟谈起你会换魂呢?”陆嘉泽问,上下看了一眼陈道士,“其实我是相信你不会的,不然你自己早开始玩了,所以你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才说的对不对?”
陈道士的脸色有些古怪:“我师弟跟你说我会换魂?”他实在是太白了,像个大白虫子,脸颊几乎在发光,连沈意都想摸上去,“我没有师弟。”
“还挺玄幻的,我以后都要改当福尔摩斯了。”陆嘉泽笑了笑,“就是在……算了,他被我揍多了胡说也有可能。”陆嘉泽偏头想了想,“那你为什么看见我就跑?”
陈道士的脸色更加古怪,简直有点惶恐:“我上次给老妇人看风水,她住进去一个月就死了,她儿子们放话要我好看。”他嘟囔了一声,“风水是好的,可是她硬要种上葡萄多子,坏了风水呀。”
谈话都到这种地步了,沈意完全看不出陆嘉泽为什么还跟老道士苦苦纠缠,他去阳台看了一下,雨还在下,阳台聚集了一大滩的水,都能养小鱼了。
好像这些道士高手都是废物,他想,又想不通,既然这些人都是废物,来招摇撞骗的,那他到底是怎么就莫名其妙穿了的。
他在阳台待了许久,希望陆嘉泽早点谈完,但是他回去的时候,陆少爷居然还在那里磨磨蹭蹭地说什么锁魂阵。
虽然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挺不科学的,但是好像除了这个穿越,别的东西又都是科学的,譬如他看不见别的鬼魂什么的,他不知道陆嘉泽是不是太难受了,才这么抓住一个道士死活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