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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楚清河表达了强烈的不满和抗议,于怡还是走马上任,担任济州至北京的T35次列车列车长。让楚清河好受一点的是,于怡不用在车上过宿,因为T35早上发车,中午到北京南,下午紧接着返程。也就是说,这个车上的列车员根本不用留在首都过夜,楚清河所设想的问题失去了发生的必要条件。从每次见到于怡的表情看出,她对新岗位有着120%的热爱。
让人担心的是楚清河的工作。他没有一个在铁路上工作的好爸爸,他只是幸运地考上了铁路学校,后来才进了铁路得以混口饭吃。其实楚清河家里的亲戚中,很多人在社会上已经混得人模人样了。他们中有人暗示,可以随时帮他找到一份很好很舒适的工作。
比方说,大姑父承包建筑工程,一年能赚个三十多万,跟市府的许多领导关系来往密切。他让楚清河毕业后直接跟他在江湖上混,并承诺说一年给他开个三万、五万没问题。楚清河的父母也认为有个亲戚照应,对他将来的发展有益。
但是从小听话的楚清河,这一次没听他们的。亲戚终归是亲戚,不是自己的爹娘。今天他帮了你,不要回报。以后可说不准。在建筑这个圈子里,争夺非常厉害,经常有斗殴的事情发生。哪天他碰巧犯了事,让楚清河出头,你说楚清河去不去呢?哪天姑父的资金链断了,他自己都可能没饭吃。后来这样的事情还真发生了,而且五十多岁的姑父还真的像他所预想的求到了楚清河门下。
楚清河的二姑父八十年代就在老家县城中心盖了三层楼,总计有四百多平方的商铺,每年租金就有十好几万,他热情邀请楚清河毕业后跟他打点生意,也被楚清河也婉拒了。吃自己的饭,滴自己的汗,自己的事自己干。楚清河还是想到社会上证明自己。寄人篱下,即使能日进斗金,也不是他所渴望的生活。
毕业前,各个铁路局到他的母校衡阳铁路工程学校招生。一问每月工资能有两千多块钱。楚清河就动心了。这样的机会是不多的。学工程的,一般分到工程局,五湖四海为家。虽然收入可能要比铁路局高一点,但是到处漂泊,不稳定,这也不是楚清河所要的生活。父母也是这个意思,明确告诉楚清河,签下来吧,还是安定一些好。于是,楚清河就跟济州铁路局的人事部门签下了录用协议。
那时楚清河稀里糊涂,后来进入铁路局,没有拿到那么多,每月也就一千多块。和楚清河一起参加工作,当初选择进工程局的,好多现在已经干上了项目部经理,年薪有好几十万。但谁也没有前后眼,就像今天炒房的人,好多人赚大发了,但也有很多把房子捏在手里,差点把整个家当赔进去。
楚清河跑的车次是1450,济州至乌鲁木齐。这是一趟长途绿皮车,车身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车底,没有一天不脏兮兮、油腻腻的。楚清河经常瞎琢磨,这样恶心的车底为什么还能在现代世界上存活下来。
其时,因为他脑袋年轻的缘故,对国情了解得还不算透彻。别看周围有钱的人不少,全中国80%的人还是穷人,国家大部分的财富是集中少数人手中。别看满大街跑着奔驰、宝马的,大多数人出门还是要做公交车的。
经过简单的业务培训后,楚清河被发配到1450次列车。对了,是发配,而不是安排或者安置。和楚清河一起毕业的,分到客运段的有二十三个大中专毕业生。七个跑了北京,七个跑了重庆,六个跑了哈尔滨,三个跑了济州至乌鲁木齐,楚清河就是这三个当中的一个。
跑哪条线路,看似段上的统一决定,其实里面大有玄机。首先,跑北京的那几位,父母都是本段的,多多少少和段领导有点藕断丝连的关系,跑北京,一天就是一个来回,早上出发,晚上回家,什么事不耽误,相比而言还是比较自在的。于怡后来跑的就是这趟车。
楚清河在铁路上没人,到单位报道的第一天,都是“领导好”、“领导好”地喊,不用人教,无师自通。后来楚清河有机会结识自己的老乡,济州铁路局的人事处处长岳成龙。他对楚清河说,在铁路上,你没有根,就需要自己生长,把根扎住。有了根,就有了根据地,事情就好办多了。
楚清河当时想,,靠自己的能力吃饭,要那么多关系干嘛!后来的实践证明,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活在关系中,人总是要和人打交道的,人不能总是活在孤岛上。
错误在楚清河报道的第一天就发生了。楚清河和同班同学王进同一天入段。王进个子矮,胖胖的,长得像只冬瓜般敦实。在班上成绩没楚清河好,不是班干部。楚清河在学校了不得,班上团支部书记,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奖学金年年有,荣誉证书一摞一摞的。楚清河以为凭着这些,人事科总会高看一眼的。至少工作分配上,应该和王进会有所区别。
区别确实有。王进分到了空调列车上,跑北京。也就是说,每隔几天,就有机会到我国首都去溜达一圈,和中央领导人见面的几率大为增加。和段领导见面的机会就不用说了,领导对北京车队总是相当重视的。在北京出个事,就是政治事件。段领导三天两头跟车添乘,能和段领导多见面,套套近乎,这样的机会在其他车队也很难得。先混个脸熟,哪天段上需要提拔人了,自然会优先考虑他认识的人。
作为一名优等生和班上的团支部书记,楚清河信心爆满。但是,他没有收到应有的待遇。人事处的张干事公事公办,简单问了几句,接受了派遣证,吩咐他填个表,就让回去等消息。楚清河记得张干事还不经意问了他一句,问他是不是和段上冯书记有亲戚关系,说楚清河长得很像他儿子冯占奎。说这话的时候,张干事眼镜下面的小眼睛一直聚焦着他的的表情,仿佛要看穿什么似的。
楚清河不怎么懂这眼光的含义。其实在铁路上有关系,不是什么耻辱,而是一种荣耀。张干事这么说分明以为自己是托了哪成关系才得以分到客运段。、
楚清河忙不迭地撇清自己,明确地告诉他,自己不认识冯书记,今年铁路局到学校招生,他是跟铁路局人事处签的学生引进合同。楚清河还殷勤地递过去一支烟,是红塔山,以示对张干事的关心表示感谢。
在到人事科报道之前,楚清河和王进约好了到一家烟酒店。早听人说,出了学校门,就要懂社会的规矩。在社会上别人为你办事,就要给人上烟以示尊重。王进这小子在学校就抽烟,他懂。楚清河买的是十元一包的红塔山。王进没买,看楚清河买了,也没说啥,两人就来段上报道。
王进进了门,就和人事科的三个人热情地打起了招呼。然后,变戏法似地从兜里掏出了一包烟,挨个潇洒洒了一圈,还掏出火柴给他们一一点火。楚清河看得清楚,乖乖,王进准备的是五十元一包的苏烟。
看王进分了烟,楚清河就没敢把红塔山掏出来。王进分了,两个人是同学,又是一起进了这间门,也能代表自己了。当时楚清河是这样想的。后来转过弯来,王进撒的烟只能算他的,别人怎么会算到自己头上?反正那时人事科办公室的人都知道了,这个会来事的小伙子叫什么“进”来着。对楚清河,可能就没人能记住了。
填完了表,楚清河把表格用双手捧起来,小心地递给张干事,让他看看是否填得正确,有没有漏项。这个时候,楚清河想起来了,人家帮自己办事了,还没上烟呢,不太妥当。就掏出了红塔山,用手指夹了一支递给张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