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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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杖悠仁是个聪明的小孩儿，他总有一种直觉，有关生死和未来。

他总有一种直觉，关于命运和不可期，关于宿傩面无表情的的脸。于是自夜晚的宁静突然演变成不测起，虎杖就明白，这件事会成为他短暂生命中第三个转折点。

第一个是爷爷死去，第二个是吃下宿傩的手指。

这位千年前死去又在陌生时代降下恐惧的诅咒之王，毫无疑问是该被忌惮仇视，费劲心思也想要妄图杀死的人物，然而虎杖无法理直气壮地这样做，因为对方占据了他人生中最惊心动魄的四十天。

科学家说人类养成习惯只需要不长不短的二十一天，虎杖想每日和宿傩共处的自己，早该习惯对方安静的陪伴。

这习惯在平时是不显露分毫的，像偶然落地的草籽，被鸟雀衔进荒原，渺小而凑巧的钻进土里，羸弱到虎杖都没多看它一眼。

可野草是顽强的，固执的，悄无声息又一鸣惊人的，在离开宿傩的二十分钟后，虎杖恍然发现自己早就已不知何时置身草野。

绚烂的绿色连绵至地平线，他无法骗自己，在他试图阻拦宿傩复活的时候，保护人类和不想他离开的心情到底哪一个更多？

就像现在他走在看不见尽头的领域里，胸中这股无力是因为没能履行囚禁对方的责任，还是自嘲自己远没有宿傩洒脱。

他可能会死，也可能在咒灵的领域里徘徊到世界终焉，他也可能会被救，但那个人一定不是两面宿傩，而是别的什么人，总之不会是他。

他猜测宿傩会通过其他方式联系五条老师，告诉对方他遇险的事再全身而退对他来说不算难事，然后伏黑就会知道这件事，钉崎自然也没办法被瞒住，也许一年级的几个人最后会变成他的救命恩人，而两面宿傩会在其中扮演一个即不引人瞩目却又至关重要的角色。

他会是带走他身体的人，也会是间接拯救他灵魂的人。

也许正因如此虎杖才无法恨他，就像他之前说的，哪怕没有这件事，他也没办法去憎恨仇视两面宿傩，因为对方总是在成堆的冷酷中隐藏那一点微小的“善良”。

虎杖想要是他没有那种直觉就好了，那样他无疑会轻松很多，年轻人就该要鲁莽的去敢爱敢恨，但他没办法啊。他就是没办法。

这应该是一种说得上怪异的心情吧，毕竟你马上就要死了，但你居然能理解加害者的想法，你甚至为他下意识找好了理由，你觉得他是“对的”，于是愤怒就不再顺理成章了。

多么荒谬。

虎杖怀疑宿傩在跟他相处的时候施了什么奇怪的咒术，或者对方本就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否则他怎么会有这种软弱到可笑的想法呢？

这不是虎杖悠仁的作风，不是咒术师的，甚至不是十五岁的高中生少年该有的作风，但诡异的平静就是充塞在他的大脑，让少年人的心脏轻飘飘的，好像没有重量。

是因为早就知道自己会死所以坦然吗，还是说曾经被逼入过绝境的经历在闷声作祟呢，虎杖想不明白，但他认为自己是无比冷静的。

他很疲惫，但不缺乏反抗的勇气，没有怨恨，却也不会在这一刻就宣告认输。

探索“出生地”的过程中虎杖边走边回想，回忆着和宿傩相处的时光，对方说过每一句无心之语都可能成为他翻盘的契机。

咒术师习惯从语言中寻找破绽，因为“束缚”是这世上最公平也最独/裁的东西。

但越回忆虎杖就越觉得喘不上气，因为他发现宿傩从来没有骗过他，不管是想复活，还是警告他小心“第十三层”，不管是缺少归属感，还是在人类和诅咒的对抗中两边不沾。

对方总对他宽容大度，对自身的欲望也总是毫无隐瞒，这个认知让虎杖心坠坠的，腿像灌了铅一样每一步都下沉。

宿傩说他乐意帮他，承认虎杖悠仁是特殊。

但在这种时刻，这种向前一步未知，退后一步死亡的时刻，他是否还能相信那句“特殊”，相信对方会保持一个“乐意”呢？

【“那你以后也心情都会好吗？”】

【「你今天话很多」】

咒术师从不轻易承诺。

* * *

遥远领域的另一头边境，打破城堡的攻击已平息，就在刚刚我切碎了挡在前面的最后一堵墙，“副本”外的空间和想象中一样大，表面上看和阴间版迪士尼乐园没区别。

无处不在的破败景象和漆黑到黑洞一样，无星也无月的“天空”，咒灵几乎把大半个tdl都搬到了领域里，不光是面积，还包括相似程度。

脚下走过的鹅卵石路和白天见到的一模一样，高矮不一的尖顶房子连窗棂的纹路都完全一致，“第十三层”的取景精妙而细致，我搞不懂它这样认真的原因，姑且默认是天赋作祟，总不能是心智幼稚的咒灵突然觉醒了强迫症。

是的，我相信虎杖的判断，关于“第十三层”的智商不高这点。

总有些人觉得小鬼好糊弄，但其实他欠缺的只是经验和一点阅历，就聪明程度而言他不比任何人差，甚至作为少年，小鬼的心思比成年人活络。

虎杖有一套自己的观察世界的独家办法，用于帮助他认识他人，或者熟悉身边的一切事物，意识到这点后我曾对小鬼的未来报以无限期望，所有展翅待飞的雏鹰都会在最初就学会眺望。

然而飞行是一项太过珍惜的能力，不是每只鹰都能顺利的做到，也许虎杖曾经被我寄予厚望，但他羽翼未丰，以后没有机会再做了。

是的。

——我会折断他的翅膀。

是的。

——但愿他不会这样死去。

见过蓝天的鹰要就被迫做回走兽，这是我做的，我会永远记住这点，放弃一个已经依赖你的孩子，除了勇气和魄力，剩下更多的是残忍。

也许我本就是个冷漠至此的人，也许我善良但道德没战胜私心，不管我用什么借口去掩饰自私，但行为本身不会因修饰而变美丽。

我做了一个残忍而理性的最终决定，虎杖离了我之后到底会失去什么？其实不只是一具契合度最高的身体，还有隐藏在水下的一些常人想不到的东西。

咒力，术式，战斗时的手感。

睡眠，食欲，人类的生活方式。

他会渐渐意识到自己遗失了一些本能，也许咒骸能改善很多，但不同了就是不同了。

当你真正获得些无法选择的改变时，那些往日不曾在意的东西都会在失去后变得愈发清晰，哪怕再细枝末节的问题，到那时也成了永世无法重拾的遗憾，他将再也回不去同伴的中间，就像现在的我也回不去人类中间。

但是人想活着难道有什么错吗？诅咒想活着难道有什么错吗？

死去的生命想要一个活着的身体，这难道有什么错吗？我不承认这是错。

我们本不至于如此。

如果虎杖不是已知我唯一合适的「容器」，如果两面宿傩不是千年前最恶诅咒师，如果咒术界不曾发现共生的我们，如果小鬼和我都有后退的余地。

我们本不至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