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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 水里有那个人的纹身。
沈迟落是看见了的, 他的手被人从后面攥住。
沈迟落的重心一直往前倾，要是后头没人拽着，沈迟落大底会往下栽。
救护车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
那个男人在抬着下巴对着小男孩儿做人工呼吸。
最后小孩儿呛了几口水，哭着找妈妈。
“宝宝, 妈妈在呢。”
“妈妈是不是没骗你？”女人把脸蹭在小男孩儿身上, “爸爸就是这样, 爸爸没离开我们。”
“他会回来的, 会回来的。”
女人捧着小男孩儿的脸, 嘴角往上但是抑制不住眼里的悲伤, 她抬脸对着男人道谢, 然后把小男孩儿的眼泪擦干。
“爸爸当时救人的时候——”女人捂着嘴。
没让小孩儿看见自己被回忆拉胯的嘴角，几乎是撕着嗓子从眼睛里挤出一个笑说,
“也是这么帅哦。”
*
沈迟落头上竖了把伞。
拿伞的人是颢野。
沈迟落的小指被对方的小指勾着，软塌塌挂在对方指骨上，被对方厮磨。
沈迟落没什么反应, 在他见到颢野的前半个小时里他只说了一句话。
“你会游泳了。”
车上现在变成了四个人。
颢野上车了。
就坐在沈迟落旁边，这会儿拧着身上的水。
他来的时候没穿西装，只是简单穿了一件黑色t恤，灰白的运动裤底下套了双全世界只有一双的鞋。
仅此而已。
沈迟落自己坐到吴淼旁边，很突兀地空出一个座位。
颢野用眼角瞄到了，但是没说什么。
“你回来了，”吴淼在中间当着传话人。
虽然说是传话人, 但是明显在车里除了他之外, 并没有第三人想要说话。
“有生意, ”颢野把拧干的衣服重新套上，才抬头往沈迟落身上看，“你高了。”
沈迟落抱着腿坐在后头, 盯着颢野也没说话。
三年让他对颢野多少有点儿陌生。
那种被时间带走的亲昵，他就算想找，也得去时间里的边边角角上去看。
去看的时候。
同样需要新的时间。
颢野比起三年前除了又蹿高的身量，以及稍微偏麦的肤色之外，那双眼睛还是一样。
黑色的瞳孔还是没能在眼白上占多少地方。
一双眼睛提溜起来很唬人。
尤其是现在没笑的时候。
沈迟落往后缩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我们现在回家，”吴淼把话接上，又重新往两个人中间坐了坐。
和刚才唯一的区别就是——
把沈迟落挡得严实了点儿。
他不知道的是，刚才的那几句话，就是整条路上的全部。
下午的时候天气仍然不好，很多地方都积了水。
轮子转起来往车玻璃上溅了一层层的水。
车上的三个人全部都湿透，沈迟落抱着膝盖顶了一路，下车的时候腿上软就下意识往前伸手。
吴淼伸手。
沈迟落身子就歪上去。
颢野就在一边儿站着，他低头照旧没说话。
三年前颢野就已经三十岁了。
被时间又包裹了三年的人，所有的情绪现在都收的很好。
沈迟落稍微抬头，走在颢野的后面。
在没有那双眼睛注视的时候，他能更加肆无忌惮地打量。
一个三年前的爱人。
*
沈冲已经在家里坐不住了，知道去接沈迟落的人被困在路上，他也就没心思开会，下午一连两场大会都被他推了。
等见到了自己的宝贝外孙，心才算往下放。
但是他往前走了两步先看见的是个熟脸。
“沈董，”颢野先打了招呼进去。
沈冲脸上先是难看。
时间很短，沈迟落被人蹭着毛巾往上送，转头看见沈冲的眼神。
他没来得及再说上句话，就被吴在推着往楼上走。
至于楼底下现在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见。
“嚯，外头今天这么大雨啊，差点儿以为你冲河里了，”吴在的手往沈迟落的脑袋上放，一摸全湿了。
沈迟落倒是把回来的事儿全说了。
吴在挑眉，“就事论事，他人情心眼儿重。”
沈迟落笑着看他，“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觉得他像狗。”吴在推着沈迟落进了浴室，还伸手帮他试了下水温，“进去躺着。”
沈迟落没脱衣服，抬脚就往里泡，“你这是夸他？”
“他是闻过了肉香，”吴在退到门边儿上，一张脸在门缝儿里渐渐消失，末了留乐句话，
“就撒不了口。”
沈迟落就以一种更为怪异的心思去撺度这句话。
最后还是吴在从门口儿又点了句。
“他是回来吃你的。”
*
沈迟落重新躺在床上的时候，外头的天已经全黑了，但是雨和风还是没有要停的意思，照旧狂放。
但是相比较中午时候的放肆，已经略有收敛。
手机上是吴淼发来的道歉。
沈迟落就想起来自己甩他巴掌那事儿，当时情况急，沈迟落没多想，但是他的确是这个想法。
可观上怎么样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他把能感触到的视线和感触，早就统归为真实。
他跟吴淼之前，不用分出对错。
所以吴淼的道歉，在一定程度上，沈迟落没资格接受。
沈迟落肚子叫了一声，就想着下楼去摸吃的。
然后门把手就没拧动。
沈迟落给吴在打电话，那头接了但是没说话。
但是能听见吴在周围的环境声。
沈迟落就把手机放在耳朵上，自己找了椅子仰着头抽烟。
他和吴在的默契，比起沈冲要强的多。
电话里是沈冲和颢野在对话。
“我谈生意搀不进去私情，我知道这个单子是迟落签的，但是我还是坚持换人。”沈冲说话。
没多少底气。
沈迟落最近的确是帮着沈冲签了不少单子，加上现在本科毕了业，相对有时间出去学习，里面可能掺杂着颢野的单子也有可能。
按照以前颢野的性子，应该不答应。
“可以，”颢野的声音没多少起伏。
沈迟落听完之后也理解，毕竟颢野大了，知道取舍利弊。
以前那种动不动就拼命的架势确实跟他不配了。
就像是自己也不再是乖巧的文覃。
他没期待什么。
没有。
后面的内容基本上都是沈冲在作为保护沈迟落的一方，把跟颢沈迟落相关的单子摘了个干净。
颢野都一一答应。
全程的对话没有什么激烈的起伏，颢野一直非常照顾沈冲的面子，到了后来，沈冲再说话的时候都有点儿不好意思，张嘴反问，
“你的条件呢？”
沈迟落留了只耳朵听。
过了一会儿颢野才说，“我希望沈家能欢迎我。”
“上次我开玩笑的，算不得真。”
颢野的几句话说得诚恳，沈聪后面是彻底没了脾气。
开始哄着颢野喝茶。
沈迟落最后听着没劲挂了电话。
之后连想出门的欲望都没了，又过了半个小时，吴在过来给他开门。
沈迟落就歪着脑袋，清了清身上的烟味儿问，“人走了？”
吴在点着头，“我老舅宝贝你，知道颢野回来心思不纯，护你护得紧了点。”
沈迟落就好奇，“外公瞧岔了。”
“他回来不是找我的。”沈迟落把烟灰缸扣着翻了个个儿，烟灰朝垃圾桶里倒，“你们一个个倒叫他瞧笑话。”
吴在低头没说话，帮着沈迟落把桌上的烟灰收了。
过了会儿才说，“你才哪到哪儿，烟吃多了眼睛都瞧不清。”
沈迟落还想跟他犟，想着为了颢野嚼舌头倒没意思，也就压下嘴里的话，拍了拍肚子，“饿了。”
吴在站在窗户前头，横着把窗户拉开，虽然没星星月亮，空气里都是能掐水的潮之外，都是黑。
“你是真没看见，”吴在站在窗口儿，摸了跟沈迟落落在窗台上反了潮的烟壳子。
沈迟落手指钻进睡衣里，安抚者肚子，“你现在说话一定得绕弯么。”
吴在看着床上的沈迟落。
空洞地漂亮。
一张好皮相，跟表姐很像。
吴在拿着烟，呛了一口，才说，
“他从进门开始。”
“一直在盯着你。”
沈迟落拿了烟灰缸打算往吴在身上扔来着，听完话他就顿住了。
沈迟落突然笑了一声，“真的？”
“他眼里有欲望，”吴在把烟头摁死在窗台上，
“你看不见么？”
沈迟落瞧吴在说的一本正经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但是沈迟落也不和他争辩，拍着自己的肚子，
在一声咕噜之后说，
“舅，我饿了。”
*
之后的一周，沈迟落就没接到关于颢野的任何消息。
就连那次再雨里的重逢现在想起来都假的很。
沈迟落每天都会看着吴在一张作为局外人的担心。
连沈冲都觉得吴在的眉头拧巴得实在是太过难看，每次都拿着手里的拐杖尖儿想把它捋直了。
7月末。
有了一次生意上的品牌活动。
联名发布的是现在大火的设计师的牌子，据说场子会很漂亮。
作为项目的参与方，沈家这边收到通知，请柬的名字上是沈董事。
7月的天就已经没法儿出门，沈冲上了年纪，虽然路上到活动场地都能吹到空调里的冷气，但是现在骨头酥了，稍微热点凉点骨缝里都刺挠得难受，所以这次活动他让沈迟落代替他去。
吃早餐的时候，沈冲就当着沈迟落的面儿把这事儿说了。
沈迟落也低头答应。
现在赶上暑假，沈迟落的大把的闲空子，因为颢野回国，沈冲想着让迟落出去读研究生，但是自从小孩儿找回来又舍不得把他往远地方送。
所以沈冲最近也忙着给沈迟落找国内的学校。
沈迟落就是低头听着沈冲安排。
等到了活动那天，沈迟落自己一身休闲宽松的西装，顶着一脑门儿大的太阳，出了门。
出门之前的衣服现在他都懒得挑，就让人配着活动随便拿。
上车的时候沈迟落低头看见自己西装上的那条带子皱了。
这件西装不是传统型，因为是珠宝设计的活动，助理挑的这款就带了点儿设计元素，所以衬衫里头的领口儿设计就多了几条像是流苏似的飘带。
现在就绑在脖子上，沈迟落一路上没少勾。
下车的时候就松了一大截儿。
车上对面还坐了个人，吴淼蹭着自己手腕上的表，正撑着脑袋往自己这儿看。
现在沈迟落到哪儿都会问一下吴淼去不去。
吴淼的孤独。
沈迟落知道。
“你看我做什么，”吴淼被沈迟落盯的不自在，自己往边儿上挪了脑袋。
“走哪儿算哪儿，”沈迟落的五根手指在脖子上的绳子那里打架。
吴淼把头又转回来，也跟着应和一句，“走哪算哪。”
吴淼眉眼低下去，盯着沈迟落的脚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