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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
娉婷睁开眼睛, 听到那人掀开被子的声音，然后他下床，穿上一双黑色松紧布鞋, 走出整洁的小屋。
窗外有哗哗的水声传来, 那个漂亮的男知青用葫芦瓢从水缸舀了一勺水，倒到大红牡丹搪瓷盆里, 开始洗脸刷牙。
蓝桥公社下管的几个生产队给知青老师分配的房屋都是单人单间，同大新村的几家居民混住, 像他住的这家人口简单，只有一个六旬老汉。
其他类别的知青, 比如下放到林场、农场知青，多数是住知青宿舍, 大伙睡通铺, 住宿环境参差不一。
娉婷原来也是大新村的知青老师, 住在秦雪花家, 前天她突然变小后，意外被那个漂亮的男知青捡到，而后被他藏到了屋里。
秦雪花家, 她暂时是回不去了。
她话多，爱嚼舌根, 如果娉婷顶着这个小个子回到秦家，不出一早上, 怕是全生产队的人都知道了。
这事一闹大, 也许还会影响到她返程回沪市的事。
最近蓝桥公社的好多知青都接到调令走了，她听几个知青老师说回城是有名额的，如果这个月娉婷再不走，就只有再等半年以后了。
她姨前阵子刚给娉婷寄了一封信, 说已经在同沪市那边负责知青返城的工作人员交过申请书了，大抵五月份她就能回来。
偏在这节骨眼上，娉婷莫名变小，出了这种咄咄怪事，真是急死个人。
她要是再不变大，哪怕回城调令寄到蓝桥公社，她都没法子走，只能在乡下东躲西藏一辈子。
这种生活不是娉婷想要的，她想回沪市参加高考。
娉婷愁闷地翻了一个身，听到门吱呀一响，是那个漂亮的男知青洗完脸回来了。
他手里握着一个黄色搪瓷杯，里面倒了浅浅一层水，是打来给她洗漱用的。
“你醒了?”
“嗯。”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两人共事四年，除了工作上有交流，娉婷几乎和他很少说话，可她从这几天的观察看出来，这个漂亮的男知青之前就喜欢她。
要不然也不会在屋里放着她曾经写过的诗，更不会将她偷偷藏在他屋里那么久。
他眉目长得很俊美，身如玉树，挺峻得比兵团穿军装的男人还要高，公社里好多女知青都喜欢他。
甚至还有别个公社的人到蓝桥公社来，专来看他一眼。
娉婷问:“你的调令要到了吗？”
慕珏轻轻摇头，他翻出一个饼干盒，里面的饼干已经吃完了，他留下盒子，往里存了糖棍、焦酥糖，满满的一盒糖，都是新给她买的。
“你先吃点。”
他抽出一根长条糖棍给她，听到她小口吃着糖，一边说:“如果你的调令到了，慕老师你就先走，不用……为了我，一辈子留在这里。”
“如果我走了，你怎么办?”慕珏打开麦乳精，调了杯牛奶给她。
娉婷个子小，他给她调的牛奶倒到了瓶盖上，剩下的他没浪费，全喝了。
“你可以把我放去山里，我……在野外会想办法活下去，或者你把我放去付正春家，看她愿不愿意收我，我和她关系挺好的，正春为了她男人孩子，不打算回城了。”
付正春?
他好像有映象，一个白白净净的川女，不过他记得她丈夫弟弟喜欢的人就是娉婷。
慕珏握着玻璃杯的手一顿，漆黑的眸子有些沉，“再说吧！反正我调令还没来，我能养你！”
“唉，我不用你养啊！”娉婷还想再劝说些话，男人却抬起课本，用锁关上屋门走了。
男人锁门的声音格外大，不过不是怕娉婷逃走，而是怕屋里进贼。
他如往常一般，绕着大新村跑了一圈步后，去到村校，给孩子们上课。自从知青下乡后，大新村村民肯让孩子到学校上学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但仍然还是有思想迂腐的老农，让女娃辍学回家种地。
慕珏早上有两节课，他去到三班，上课点名，发现班里又少了两个孩子，一问后才知道是王素芬昨天下午就找校长，给她孩子办了退学手续。
下课后，慕珏就找同事问:“王家那两孩子，是自愿退学，还是被她妈逼的?”
赵诚推推眼睛，说:“这事你就别管，人孩子不愿读下去，还有王素芬家也付不起学费，下午才去学校办的退学。”
“你看看人家刘军，回城调令到后，上课都懒散好多，校长有说他什么？你与其关心这个，还不如去县知青返城办公室转转，问问马主任咱们的调令什么时候下来！我可听人说了，前阵子有个挺漂亮的女知青不是失踪了吗，她的回城调令已经下来了，好多人想顶她的名额回城，给马主任偷偷送礼！”
“失踪的漂亮女知青?”慕珏一听，就对上了娉婷的名字。
好多人还想顶替娉婷的名额?
这和高考有人顶替上学，简直一样恶劣。
那个马主任也不怕倒时候上面倒查出大事，还真以为自己是大重县的土皇帝?
慕珏冷笑:“他不怕纪检队查?”
赵诚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上面有人喂！大家都指望快些回城，谁会在这个时候得罪马主任?”
“刘芳为了回城，都打算和她知青丈夫离婚了！不过真离婚还是假离婚，我不知道！”他拍拍慕珏的肩膀，感慨刘芳那个女人狠起心来，真不是一般人能比。
他也庆幸自己没在大新村跟乡里的女人结婚，否则现在就要考虑留在农村扎根，还是回林城照顾父母两难的问题。
但其实哪怕娶到的是女知青，赵诚和她不是一处人，也要面临异地分居的问题。
大重县许多知青夫妻因为一个有调令，一个没调令，离婚的人太多了。
慕珏沉默着，没回赵诚的话。
“赵老师、慕老师！”有人叫住他俩的名字说，“刚才知青返城办公室给我打电话，说你们的调令好像到了，你们去县里找马主任取一下！”
赵诚一听这话，兴奋地拍慕珏的肩膀，“我没听错吧！我能回城了！还有你！咱俩到时候一起坐火车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