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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被禁锢在半空中，如坠深渊，意识在剥夺与被剥夺间反复横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深渊中竟会想到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
业火在山脚下燃烧着，橘黄色的火把远远地从山南连绵到山北，如泣如诉般的巫语从四面八方传来，回响在空中，偶尔有交织碰撞，但很快又融为了一体。
年幼的陆鸣从冰凉的水中探出了头，从溪中爬出来的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他攀着一块石头爬起来，不小心绊倒了自己，又摔倒在河滩上，额角被磕得面目全非，他浑身像个泥人，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仿佛意识与肉体分离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踩到了一个软趴趴的东西，借着月光仔细一看，竟是和他一起的另一个小孩，那个小孩已经没了气，身上的校服被河滩上的乱石划得四分五裂，身体被泡得发涨发白。
陆鸣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一瞬间，魂魄好像归位了，他注视着那具小小的尸体，心里忽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他要活下去。
他咬着牙爬上了一座小山头，看到山脚下高高的祭台上依旧鲜血淋漓，在月下泛着紫光，他的胃绞痛起来，忽然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涌来，他跪倒在地上干呕起来，眼前开始发黑，他稚嫩的手掌早已皮开肉绽，血肉之痛和心理之痛如铁锥般一下一下敲击着他。
“搜索，快，看看还有没有活人。”
陆鸣好像听到有人在下面不远处说。
要来搜山了吗？我要被发现了吗？
煎熬过后，年幼的陆鸣竟发现煎熬的尽头似乎是一种解脱。
那就快点了断我吧。
忽然间，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掌贴在了他的背后。
那个人太过悄无声息，以至于陆鸣猛地转过头时毫无心理准备。
他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心理，可是，幸运终于眷顾他了一次。
陆鸣的运气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好的——
那是多么让人安心的一张脸。
对一个如丧家之犬般逃命的孩子来说，此时见到一张极精致和煦的面孔无异于如沐春风。
陆鸣转身想牵住那只手，可那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又离得陆鸣远了一点，她靠在一颗梧桐树下，秀丽的面孔有一种说不出的清尘飘逸，她侧着头，黑发垂在肩头，一直及到腰间，半撒在树叶上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好似不属于这人间。
她似乎是担心陆鸣对他有戒备，于是弯了弯腰，努力放柔声音，像引蛇出洞般对陆鸣招招手说：“小孩，来吃糖。”
明明是在生死攸关的时刻，可那个人却让陆鸣一下子卸下了所有的防备。
陆鸣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那个人一把抱起遍体鳞伤的陆鸣，真的给了陆鸣一颗糖吃。
“你是来救我的神吗？”陆鸣还记得年幼的自己这样对那个人说。
那个人他用一根手指抵住了他的嘴，带着他走进了一片桃花源，只是对他笑了一下。
少年陆鸣仿佛等了一个世纪的春天，而那个人一笑便是了。
陆鸣至今还记得那个笑。
“你恨吗？”那个眉目如画的人问他。
陆鸣点头，皱起眉，握紧拳头用力地说：“那些坏人，我都恨。”
那个人蹲下身子，伸手轻轻抚平陆鸣的额头，冰冰凉凉的指尖触在陆鸣的额头上，让陆鸣一下子得到抚慰：“忘记仇恨，不要埋怨。”
“人怎么可能不记仇呢？”
“君子量不极，胸吞百川流。”
“什么意思？”陆鸣睁着大眼睛问。
“等你再长大一点就知道了。”她张开双臂，把他抱进怀里，带他跃过一块险壁，坐上最高的一处山峰问他，“你有过想去保护别人吗？”
年幼的陆鸣摇摇头又点点头：“你救了我，我要报答你。”
那个人看了一眼渺小的大地，摸了摸陆鸣的柔软的头发：“不用报答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