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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清醒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

她赶紧穿衣回到堂屋,石小凯不在,却看到妈妈正好把一家邻居送到门外:“……多谢,多谢……老方的后事,还要麻烦你们帮忙了……”

原来不是梦。

方雪晴呆呆地看着桌子上突然出现的那只骨灰盒和一张遗像,熟悉的笑容突然变成了黑白两色,在灯光下像是一种幻觉。

这时方旭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对着爸爸的遗像哈哈大笑,然后伸手去拿骨灰盒。

方雪晴赶紧冲过去,一把拉开他的手。

方旭升大喊大叫,用力挣扎,方雪晴却只能好言安抚:“小旭,别闹,我们没有爸爸了——”

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方雪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里的什么东西轰然散落一地,立即就无法控制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先是站着哭,然后是坐着哭,最后在地上缩成一团哭。

妈妈也没有来安慰她,因为方雪晴一哭,本来只是低声呜咽着的妈妈也马上就嚎啕着冲进里屋去了。

无论如何,能哭出来总是好的。

方雪晴虽然哭得搜肝炽肺,但精神逐渐轻松了下来,于是便越来越清晰地听到另一个哭声。

这是方雪晴从来没听到过的哭声。

她还以为又是哪位街坊邻居来了,于是便挣扎着坐起来,用模煳的视线寻找着哭声的来源。

但除了面前的弟弟,她并没有看到其他人的存在。

于是她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努力忍住泪水,仔细分辨之下,才发现了一个令她难以置信的事实:发出哭声的竟然是方旭升。

弟弟就站在方雪晴面前,直勾勾地看着她,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正在涌出晶莹的泪水,然后顺着腮边滚落。

虽然稚气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却分明带着清晰可见的情绪:悲伤。

方雪晴张开嘴,在再次涌出眼泪的同时,不由自主地高声喊了起来:“妈,妈,小旭哭了——小旭会哭了——”

可惜的是,方旭升只哭了那么一次。

而且很明显,他并不是因为理解了爸爸去世这件事而感到悲伤,而是因为受到了方雪晴的情绪感染。

但这总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让方雪晴和妈妈在极度的悲伤中多少感到了一些安慰。

但这一点安慰当然远远不够。

方雪晴现在的状态当然是没办法上学的,而妈妈暂时也没有精力照顾还要一个星期才开学的弟弟。

于是她请了假在家休息,顺便招待上门吊丧的客人。

虽说全村的人都能转弯抹角地攀上亲戚关系,但实际上,方雪晴家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亲戚。

唯一算得上正经亲戚的堂嫂带着表妹住了院,而刚刚过完年离家打工的堂叔则表示请不了那么长的假,所以决定等安葬的时候再回来抬棺扶椁,尽兄弟之谊。

——这当然无可指责,总不能要求他刚刚开工就请假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放弃他的工作。所以前来吊丧的客人大多是出于礼节,出于风俗,或者出于惯例,表现着符合身份和关系的悲痛,说几句刻意诚恳的安慰。

“亲戚或愈悲,他人亦已歌。”

第二天就是元宵节,张灯结彩的小村迅速恢复了热闹繁华。

当然,真正关心她和她家状态的人也有,比如说石小凯。

但他也只是个大孩子,能做的不多,请了一天假陪伴方雪晴之后,就被方雪晴和他父母赶去上学了。

“小雪,我去谈赔偿的事,你在家好好休息,别再哭了啊?你爸爸看到你哭坏了,也不安心。”

第三天早上,虽然勉力安慰着方雪晴不要哭,但形容憔悴的妈妈自己的声音却仍然哽咽。

方雪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把妈妈送到门外:“嗯,我不哭。不哭。妈妈,你不要急,事故责任不是已经认定了嘛,老板娘也认,你昨天也说了没有什么扯皮的地方。”

“是没什么问题。”

妈妈虽然这么回答着,但仍然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虑。

方雪晴此刻还无法理解妈妈的忧虑,而且对她来说,这种事和爸爸去世相比起来不值一提。

送走妈妈以后,她回到了屋里,在爸爸的遗像前点起一炷香,呆呆地坐了一会,又悄悄地哭了一阵,然后去洗了把脸,坐在门口看着门外。

本村的人该来吊丧的昨天都来过了,外地的亲戚朋友则还没有赶回来——如果有的话。

所以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吊客。

而弟弟方旭升从一大早开始就在堂屋正中端坐如山,并且一如既往的一言不发,悄无声息,并不需要方雪晴花费什么精力去照顾。

总要做点什么,而不是一味的发呆或者哭泣。

虽然困难,但方雪晴知道自己必须适应失去父亲的生活,只是她现在还不清楚这个变化有多么强烈。

坐了一会之后,方雪晴逼迫自己行动起来。

她找出了一块木板,把几张白纸尽量抚平,迭在一起,夹在画板上,又削好半支铅笔。

这些都是她最初接触美术时用的画具,并不专业而更像是小孩子的玩具。

但现在的方雪晴有一根木炭条在手就能画出点什么,自然也不会在意。

准备好这些之后,她看了看方旭升。

他一旦进入这个状态,几个小时都不会动一下,于是她独自出门,坐在了屋檐下。

又是三天过去,已经再也找不到那场大雪的痕迹。

空中飘洒着细细的雨丝,看起来像飘荡着一片薄雾。

当清爽的春风吹过时,雾气便会聚拢又飘散。

时而有一片飘向方雪晴,润湿她的发丝,显得青翠欲滴,于是衬托得少女的面颊越发的白皙纯净,却又带着一抹隐隐的苍白,与往日相比更是楚楚动人。

院子一角那棵栀子墨绿的老叶也被雨丝洗得鲜亮起来,在它们之间可以看到更加亮泽的嫩绿。

院门外两只卿卿我我的狗儿身上披着星星点点的水珠,它们眉目传情良久之后,终于决定做一点春天该做的事情。

然而这时另一只狗儿冒了出来,嫉妒地对它们叫了几声。

方雪晴捧起画板,开始描绘这出伦理剧。

笔尖摩擦着纸面发出沙沙的声音,让她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下来,进入了习惯的那种忘我的状态。

狗儿们吵架,谈判,接着就一起跑了。

但方雪晴还是熟练而迅速地画完了那一幕悲欢离合,然后注视着一对穿过雾雨的燕子。

它们如同一对黑色的精灵剪雨而去,消失在村子的一头。

于是方雪晴抬头,看向自己家屋檐下的那个燕子窝。

窝还空着,但自从方雪晴家房子盖好之后,一连三个春天都会有一对大燕子前来陪伴她。

它们的行程到了哪里?方雪晴开始想象自己像燕子一样,掠过大海和陆地,从半空中俯瞰这锦绣江山。

她开始思索能不能把燕子看到的画面加入自己那幅盛世雪景图之中。

当燕子飞过大江之上的那些桥梁与船舶时,看到的是什么画面?当燕子飞过繁华的高楼大厦和繁忙的工地时,看到的是什么画面?当燕子飞过青山与小村时,看到的又是什么画面?这些想象让她暂时忘记了悲伤,自由地在空中翱翔。

直到不知多久之后,院门外传来说话声,接着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妈妈和采石场的老板娘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才让飞翔在想象中的少女收起翅膀,落在地面上。

“阿姨早。”

方雪晴收起画具,起身打了个招呼,保持着礼貌,但心情却从未有过的复杂。

就是她的采石场出了事故,导致了自己失去了爸爸。

方雪晴知道她不是故意的。

谁会希望出这种事呢?爸爸妈妈曾经多次称赞他们的大方和善良。

方雪晴家盖房子的时候,还借过他们一笔钱,去年才还清。

方雪晴偶尔去采石场找爸爸的时候,也受到过他们热情的招待。

现在出了事故,他们也没有推卸责任。

他们只是开了一家小企业的普通人而已,爸爸生前也一直把他们当成朋友,两家人相处完全称得上融洽。

但方雪晴仍然忍不住地想,是他们害死了爸爸。

她一时间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冲上去揪住老板娘,用指甲掐她,咬她,然后问她为什么不管好安全,为什么要这么急着开工,为什么不采用更先进的工作方式。

但她只是脑海里掠过这个想法,并没有真的这么做,反而在看清老板娘之后,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方雪晴所熟悉的那个老板娘虽然个子不高,皮肤也因为采石场的风吹日晒而黑不熘秋,但总是打扮得干净而精致,动作麻利,走路生风,脸上始终洋溢着快活的笑容。

但现在面前这个妇人却披头散发,面色蜡黄,浓重的黑眼圈包围着红红的眼睛,跟在方雪晴的妈妈身后,声音沙哑地说道:“桂芬姐……我们砸锅卖铁也不会不认,你放心好么?”

方雪晴的妈妈反而还要安慰她:“你别急……进来坐,慢慢说。”

方雪晴赶紧先回堂屋,放下画板和铅笔便去倒水。

当她端着水转身时,却看到老板娘已经对着条桌上爸爸的骨灰盒和遗像跪下,一连磕了几个头,然后被妈妈扶起来坐下了。

当方雪晴捧着茶水端过去的时候,她也只是垂着头木然地接过去,没有道谢甚至没有看方雪晴一眼。

方雪晴现在自然不会计较这些,悄然后退几步,默默地听着妈妈压抑着情绪的话:“……我不是说催你们马上陪多少多少。这些事都可以慢慢来,不急。就是现在要把老方后事办了,入土为安是不……我们家里情况你也知道,还有盖房子的债没还清……”

老板娘咧着嘴,干裂的嘴唇上耷拉着一块皮,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看了妈妈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看起来有些滑稽:“桂芬姐,前天一出事我就把我们手头的三万多块钱现钱都打给你了……”

方雪晴的妈妈叹息道:“现在不够了啊……我们村里快要搞拆迁了……不批坟地了……我和老方都还没到想这个事情的年纪,根本没准备……现在只能去墓园现买……两三万块钱差的有点远……”

沉默片刻之后,老板娘才缩着脖子再次开口:“你也晓得……金海公司那笔货款还有一半没收回来,工业园的两笔尾款也一直拖着,主要还是新区政府工程的货款……一直没和我们结……现在老李进去了,我们场子也贴了封条,我现在是真的没得法子想……”

老板娘呜咽起来,一只手紧紧捏着茶杯,举起另一只手来擦着眼眶:“偏偏老李那个老砍头的,年前又把房子车子都抵了,贷款买那个勾机……不然我就算卖车卖房,也不能拖你家这个钱……”

“我晓得。我晓得。”

方雪晴的妈妈赶紧凑过去,拍着老板娘的背:“喝点水。别急,再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老板娘机械地举起水杯,一饮而尽。

方雪晴赶紧上前接回水杯,但老板娘像是浑然不觉,呆坐了片刻之后,才试探着问道:“桂芬姐,我没用,想不出什么法子。我那些首饰细软能值个万把多块钱,也是杯水车薪。只有老李有法子——你别多心,现在这样我也不敢提什么叫你给谅解书,就是看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拘留所看一下老李,一个是安一下他的心,你不去说句话,我怕他心里受不住。哪怕是你去骂他一顿也好。一个是问一下他,想法子先凑点钱先把老方的后事办了。”

妈妈沉默片刻,回答道:“行,那我们过去吧。”

于是她们便一起起身,再次急匆匆地出了门。

等到妈妈再次回家时,又是晚上了。

方雪晴赶紧接妈妈坐好休息,妈妈知道她担心,喝了一杯水之后便疲惫地微笑着,慢慢说道:“小雪,我们今天谈了。老李现在确实拿不出什么现钱,不过说了个主意我觉得还行。他说,叫老板娘把外面欠他们的款转给我们,就是区政府的那笔货款,办好手续做个债权转让的公证什么的,然后我们自己去讨。现在刚开年,私人那里肯定没法子要钱,哪里也没个正月里去讨债的道理。而且私人的款东一笔西一笔的,每一笔又不多。只有政府是公家单位,没什么忌讳,跑好几家总不如跑一家。他倒是想的周到……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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